“那样的发言并不妥当吧？”
“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激化别人父女之间的矛盾。”
地蛇开拔后，逸散的白气像是波浪一样吹过段重云的身侧，自那白色的云气深处传来了这样的话语。
那是会让人想起和煦阳光的声音，温良有礼，一听就知道接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
“如果他们真的算是父女的话，的确是那样。”
段重云缓缓转过身。
有人正从散落的蒸汽之中走出。
“子爵大人姓白，少卿大人也姓白，二者的血缘关系真实不虚，怎么会不是父女？”
说话的青年高过段重云些许，身材显得挺拔而修长，着一身素袍，却也难掩公卿的贵气。
纯白柔顺的长发简单地用发箍束起，尽显世家公子的风华。
“白岁同意这个说法吗？”段重云挠了挠耳朵。
根据段重云的观察，白岁来见白家的这位子爵的时候，特意换下了官服，穿着常服。
不过那并不是示之亲近，那实际上更像是不希望路上会有任何人认出她，完全不希望和白家扯上任何关系的态度。
俊朗公子气度翩翩，脸上带着如阳光般温暖的随和笑容，他不以为逆。
“正是因为少卿大人和她的父亲如此的不睦，才需要我们同僚帮忙转圜，而不是恶化这种情况不是吗？”
“那是你们白家的事，与我无关。”
“说到底，如果你们一开始把白岁和她的母亲视为家人的话，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烂摊子？”
段重云提高声音，话语间没有半点的客气。
俊秀青年的眉头微微皱起，温柔和煦的笑容上像是有了些许裂痕。
“那的确是家中的老人处理有些失当，可那是出于当时的情况考……”
看到这个家伙居然真想要说明其中缘由，段重云举起双手来，做出暂停的手势。
“打住。”
“我今天来这里只是避免你们白家又出于什么情况的考虑，致使我损失一位并肩作战的同僚，让唯易损失至关重要的试验人员。”
今天白岁是接到了上方的命令，教她是至少抽出一刻钟时间去为一位身居要职的重要人士进行魔染防护的基础知识讲解。
原本白岁是正在配合天机院的机械师，进行新的蒸汽装甲补强项目的开发，时间十分紧要。
就算不是如此，让静默机关的高级武官去做这样的事情，也十分的古怪。
不过这件古怪的事情，在白岁看见那命令里指名的人名后，便显得不那么古怪了。
段重云则是在和沐九歌交接之后，被岳赫耀的紧急来电呼唤过来的，他看过白岁的档案，当然知道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被拆散的情侣，错误诞生的果实，一颗充满了仇恨的心。
被家族束缚的软弱父亲，无法弥补的失去的时光和人，只能看着女儿踏入黑暗和烈火。
段重云并不关心白岁的家事，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来防止白家认为白岁是个威胁，直接处理掉白岁的事情发生。
那会导致静默机关失去宝贵的试……高级武官。
子爵大人，白紫蔓，有着白家主系的珍贵血统，他那毫无杂质的白发便是证明，他对于白家来说非常重要，是延续尊贵龙血的重要后裔，或者说，工具。
而白岁，血统低贱，妓女所生，珍贵的龙血没有在她身上显现分毫，这一层血缘关系就对白家来说毫无意义。
这也是她流落下城区，白家根本不管不问的原因。
龙脉九家虽说同样具备能够成为皇帝的资格，如今实际上能够参加皇位轮替的不过是两三家，其余几家早已经只是地位超然的大贵族，能够进行举手表决而已。
而白家，则是目前的皇族，是最为尊贵的龙脉家族。
哪怕白岁爬到了大理寺少卿，也对于白家来说毫无威胁，无需注意，但在她进入静默机关之后，事情便有了变化。
为了对抗妖魔的灾害，静默机关有着超越法理的权力和凌驾于军队之上的暴力。
这样的权力如今就落入对白家怀有恨意的白岁手中了。
白岁可能会直接杀死白紫蔓。
至于今天这件事，到底是那位无能的父亲想出了什么办法要挟白家让他得到了和白岁见面的时间，还是白家想要修复和白岁的关系，希望离家多年的游女能够重回家族的怀抱。
段重云都不关心。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之人的双眼。
“放着天师的事务不管出现在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煌骑？还是……白无夜？”
逸散的云气如落地的烟尘一般伏低消失，俊秀青年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改变。
“事实上，对天师的搜索还在进行中，我只是在任务途中经过这个方位。”
这话倒是不假，段重云心想。
煌骑抵达的时间，已经接近于白紫蔓和白岁交谈的尾声。
“作为煌骑，我无权向你透露任务的内容和细节。”
“作为白无夜，我对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可是我还是衷心希冀改变，家人之间本不该有那么多的隔阂。”
白无夜抬头看向早已经远去的列车的方向，眉宇微微皱起。
无可挑剔的得体礼仪，恰到好处的情感流露，微微蹙眉带来些许忧郁补缀在阳光和煦的面容上，更给他增添了一分脆弱的亲切。
不过……
“算起来的话，我大概还应该叫少卿大人一声堂姐。”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精准的礼仪机器所描绘的图画，并非是人心的样貌。
“真希望能有那样的机会。”
即使是段重云的眼力，也只是能够看到眼前之人微笑上重叠的无数壁障。
那实质乃是家族教育和贵族礼仪的堆砌，一张沉重的面具。
所以段重云也不大乐意和煌骑打交道。
“规定上，我们可不应该过多接触。”
在海上一战之后，因为赤红妖魔的原因，段重云和沐九歌一样被视为了不适宜继续执行接触天师的任务的对象。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不信任指控了，换做其他时候，可能已经开始执行镇压预案了。
只是他们一位是高级武官，是静默机关手上的大牌，一位是猎妖师，是放在袖子里的暗牌。
此时静默机关所做的处理也只是让他们相对远离接触天师的任务而已。
“目前能够算入只是寒暄的范畴。”白无夜笑着点了点头。
“那寒暄已经结束了，我回去巡检城区防务，你继续追索天师。”段重云摆了摆手，权当告别。
“如您所愿，七剑大人，让我们回头再聚在一起品茶。”
“免了。”
段重云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无夜礼貌周到地笑着目送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