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这个说法对于传说级别的灾害存在来说，实在是有些暧昧。

　　对于那种存在而言，分断生死不过如呼吸一般简单之事，也就是术士们尊称为仙人的存在。

　　仙人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能够凭借传说显现的仙人已经是仙人之中的佼佼者了。

　　即使是被完全杀灭了生命体征，摧毁了一切结构，但是只要世界上还有只言片语在流传，终有一日，仙人已经会从逐渐完满的传说之中再度降临。

　　传说非常的危险，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传说都藏着一个准备在现世复生的邪恶仙人。

　　就比如大觋这个传说，实际上大觋的这个传播程度，沐九歌认为坊间传闻的形容更为准确一点。

　　这个传闻的存在时间未必和它的内容里的时间戳一样久远。

　　数百年前的前朝住民不见得就知道山城之中还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巫师头领。

　　不过沐九歌可以确定的是，大觋的坊间传闻在他五年前抵达永昼城的更早之前就存在于这外城区了。

　　出于猎妖师的职业素养，沐九歌当时也对大觋的传闻进行过一番调查。

　　在看见信封上的那个徽记的时候，沐九歌就觉得有些眼熟。

　　那既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彼岸的赤花的徽记，他不确定是不是在当时调查的时候，看见过那个徽记。

　　因为结论是大觋的传说是无害的。

　　那些所谓的宣称成为了大觋的‘朋友’的人，要么是哗众取宠，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只是流言的嬗变。

　　沐九歌对当时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无害的结论是真实可信，也是那次调查中唯一重要到可能需要保存的记忆。

　　更早之前，永昼城里是设有天师教的道观，以及北极驱邪院的醮坛。

　　前者是天师教本部的耳目，后者则是武装教团们的爪牙。

　　在有本部的道士时常轮值情况下，大觋的传说中若是真的存在灾难的影子，早在正式流行开始之前，就会遭到猎妖师的猎杀了。

　　能够凭借传说而生的仙人非常危险，但是将一切的记录摧毁，连只言片语也尽数烧却，所有线索都投入忘川，那么传说也会迎来死亡。

　　比起凭借传说而生的仙人，更加恐怖的是连忘川之死都能克服的怪物。

　　而这样的怪物，此时就在沐九歌所持有的封印下短暂地蛰伏。

　　面前近百人规模的斗殴，几乎填满了整条街道，暴虐情绪在激烈的冲突中变得越发炽烈。

　　混乱之中，愤怒和仇恨在疯狂滋长。

　　这是两个帮派的正面冲突，大概是因为地盘的划分，两拨人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双方的成员都是穿着短衫的汉子，手里握着铁棒或者粗制的钢刀。

　　起初双方的布置还有一定的章法，在沐九歌和袁锦抵达边缘的时候，这场对抗已经变得像是一滩泥潭，血肉和痛苦浇灌的泥潭。

　　在沐九歌静下心之后，那本不属于他的残酷杀意还挺好觉察的。

　　但是，实际上，也有些难以分辨，因为那确确实实地是来自他的记忆和内心深处的杀意，想要终止这一切的杀意。

　　如此看来，武神的危害似乎是要比赤大得多。

　　沐九歌想到。

　　赤从未对沐九歌宣讲过什么理论的要义，更多时候，她都只是存在于那里，煊赫而耀眼地存在着。

　　在沐九歌思索二者的差别的时候，赶来的骑警也加入了混战之中，不过并非是要停下帮派之中的动乱，而是和袁锦说的一样，在治安署人数减少之后，支持其中一方的意见已经压倒性地占据了主流。

　　那或许正是这一场冲突爆发的原因。

　　因为曾经保持均势的两个帮派，其中一个自认为占据了更优势的地位。

　　在骑警的警哨警告无果之后，捕役们理所当然地亮出了带来的火铳，这本该给战局带来决定性的改变，不过另一边的帮派同样是亮出了十几条的长铳。

　　在骑警又惊又怒的喊声中，原本只是边缘城区里的帮派冲突进一步地升级了规模。

　　“不觉得很奇怪吗？”沐九歌开口说道，“看这两拨人的穿着和体态，争夺的大抵也就是码头搬运的工作的归属吧，这种水平的帮派居然能够搞到火铳。”

　　“还是杀伤力足够的栓动式长铳。”袁锦略微垫脚，朝人群中望去。

　　“有人在资助他们。”少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沐九歌点点头。

　　“不过资助朝廷严禁的火铳给帮派争斗，冲突致使治安署的捕役死亡，最后争夺的还只是码头搬运这样的工作机会。”袁锦继续说道。

　　“这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她如此评价道。

　　即使这件事发生在外城区，依旧会被视为重大的安全威胁事件，会在事实上形成三法司的政治压力。

　　光是那些栓动式的长铳，执法官们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如果只是为了从帮派的生意中获取抽成，就如此地开罪三法司，这代价和收益实在是不成正比。

　　除非……

　　“除非，给这群帮派分子违禁火铳的人，根本就看不上什么生意。”袁锦忽然想到了。

　　“他们要的也许就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沐九歌笑了起来。

　　“尽管大觋其人并不真实存在，不过假借大觋之名，在对帮派下达指令的人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觉得他们的冲突也是假借大觋之名的人在背后指使的？”

　　“我不知道，所以不如直接问问他们。”

　　“要怎么做？”袁锦看到沐九歌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先混进去。”沐九歌解开一直背着的木箱束带，活动起了关节，“把两边的帮派头目抓到。”

　　沉重的木箱砸落在地。

　　“然后拷问他们关于投资人相关的问题，这或许还会终止这场帮派斗争，老段会感谢我的。”

　　站在阴影中的猎妖师再次戴上了白色的面具。

　　“……”袁锦叹了口气，也拿起了自己的那张面具，“我不觉得他会。”

　　已经像野狗一般冲入人群中的沐九歌将少女的那句话远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