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帮派头目的暗道通往地下。

　　是的，又是地下。

　　沐九歌已经习惯了，在穿过阴暗逼仄的密道之后，最后出现在城区下方的下水管道或是地蛇通道之中了。

　　不过也不能怪大家的装修如此雷同，因为这实在是太方便了。

　　只需要从自家的地盘暗中开道，不消很长的距离便可以连入永昼城混乱、臃肿而又十分巨大的地下网络之中。

　　不管是躲避追捕，还是进行其他的违法乱纪的勾当都十分的容易。

　　在穿过遍布露水的金属管道缝隙所喷出的白气之后，沐九歌确信他们已经走完了那个帮派头目修建的密道而来到了属于公众的地下结构部分。

　　袁锦也同意这样的看法。

　　四通八达，似乎是可以通向外城区地下各处的地下结构部分。

　　二人稍微辨识了一下四周的景象。

　　一个由陈旧青石和生锈的管道围住的的，流淌着脏污下水的沟渠的通道。

　　很快，沐九歌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向上的铁梯。

　　一道封住了前路的铁丝网，几乎被垃圾所堆满的狭窄巷道，四周的脏污的砖墙上连个窗口都没有，这便是沐九歌和袁锦一路狂奔所来到的终点了。

　　沐九歌扔下手提着的壮汉和一直背在身后的木箱，二者都在地上砸出了沉重的声响。

　　精疲力尽，肺部像是痉挛一般的扩张和收缩，沐九歌大口喘着粗气倚靠墙上。

　　稍慢一步来到地面上的袁锦也是一副不堪重负的表情。

　　少女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摘下面具之后，汗珠如雨般滴落，一点也顾不得世家小姐的仪态。

　　两个人就好像是偷了东西之后，被追了一路的小贼一般狼狈。

　　虽说事实也相去不远就是了。

　　在火场的毒烟中一直保持能够躲开帮派分子混乱地齐射的高机动动作，实在是非常消耗体力。

　　袁锦这边要诱导并且回避【苍青之眼】的全力攻击，沐九歌则是要全力冲刺逼近被袁锦牵制住的目标。

　　模仿沐九歌的武术动作很辛苦，而模仿他那种用眼神和神态去激怒对手的战术，则是更加辛苦的差事。

　　不过好在袁锦学得并不差，那个袭击者手握铳枪最有优势的时间完全被她消耗掉了。

　　在这个狭窄而无光的小巷里，也能够看到两条街外的冲天火光。

　　远处传来了捕役的急促哨声，奔驰的马蹄正在敲打地面。

　　沐九歌和袁锦摘下面具后的脸都已经焦黑一片，对视一眼，二人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沐九歌长长出气，吐出灰烬和残渣。

　　“呼……你真打劫人家了？”在踹开暗道的隐藏门的时候，他似乎看见袁锦折回去拿什么东西了。

　　“有个东西，那个头目和他都十分在意。”

　　袁锦喘着气，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封溅上了些许血迹的信函。

　　沐九歌试着擦了擦血迹，已经擦不掉了。

　　从色泽上判断，那是才溅上去不久的血液，甚至于说，那就是那个头目的血。

　　信封上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寄信人的信息，仅有一枚徽记，既像是火焰，又像是花瓣的徽记。

　　看不出什么信息，信封上的徽记，沐九歌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倒也不用他劳心费神。

　　“有什么头绪吗？”沐九歌一边拆起了信封，一边问道。

　　“你也不知道那个徽记的信息？”袁锦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沐九歌应该就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

　　“从那两人的态度上感觉……这应该是来自……更上位的方向，很有可能是双方背后的指使者。

　　说话途中，袁锦不得不数次调整呼吸进行休息。

　　尽管苍之眼的加持能够让她轻易学会高深的武艺，随时都能做出最效率的动作，不过和某个只是徒有人形的怪物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

　　她本质也还只是人类而已。

　　袁锦凑到了沐九歌身旁，一起看起来了拆开的信件。

　　【三天之内，雇佣凶铳-钱虚契杀死贾四】

　　“非常简短的指示，看来的确是来自更加上位的方向。”袁锦点点头。

　　在探头看完了信的内容后，她后仰着靠在了墙上。

　　“没有日期标注，这个三天之内，是以收到信的时间为基准？”沐九歌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还是以寄出信的时间为标准？”

　　“也许这两个时间近到可以忽略不计。”袁锦把疲乏的身子往墙上送了送。

　　“换言之，二者的物理位置相距并不算远？”沐九歌猜测道。

　　“也许，你觉得帮派的手下会认识这个徽记吗？”少女掸了掸衣裙上的火灰。

　　“从内容和信的形式上，寄出信的感觉不像会是直白地宣告着自己存在于上方的类型。”沐九歌看着手里那几乎没有任何信息的信封，“我更倾向于认为手下并不会对送这封信的信使有所刁难。”

　　沐九歌不觉得帮派手下会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尽管他对外城区的形势十分地不关心。

　　袁锦进一步分析道：“专人专送，漫无目的地抓个帮派成员进行拷问也不会得到信息。”

　　“那个贾四是谁？账房吗？”

　　“的确是。”沐九歌检索了一下记忆，重点是前不久才看过的大理寺的执法官们的任务日志，的确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名。

　　谁也不在乎的，喽啰的名字。

　　“虽然帮派成员未必回答得了我想知道的问题，不过信上的另一位当事人可是在这里。”

　　沐九歌的眼神看向了那个还在昏睡之中的被帮派雇佣的杀手。

　　一阵剧痛将钱虚契从满是灰烬和余火的深渊中唤起，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溺死其中了。

　　沐九歌抬起了拍在钱虚契脖颈上的手，灵活地切换人唤醒、打晕以及致死的力道，这完全可以说是他的拿手好戏。

　　“名字。”

　　冷漠提问的同时，沐九歌抬脚踩住那个杀手想要去摸什么东西的右手手腕。

　　那两柄铳械已经被扔在了火场，在奔逃的路上，沐九歌也已经初步检查过了，对方身上没有剩下什么武器。

　　唯一带的一把贴身匕首也已经被扔掉了。

　　猎妖师沉重的体重倾压下来，杀手的手腕很快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微小声响。

　　在压倒性的暴力下，钱虚契很快就理解了现状。

　　对了，他当时已经被白色恶鬼打晕过去了。

　　现在自己是落在了恶鬼手中。

　　“钱虚契！”

　　他赶紧报上了名字，以保住自己那只扣动扳机的手。

　　钱虚契的才能在近身作战中也有着相当的优势，那快到像是作弊的反应能力会使得他在单纯的角力中都能完美地处理对方的发劲。

　　不过此时，因为过度地激发，他的双眼已经暗淡无光，眼角流出的血液也已经干涸。

　　钱虚契抬起头，只看见两团混杂着深沉杂色的黑暗阴影伫立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