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那个人的眼睛好像也很好用。”
袁锦忽然说道。
“哦？”
此时二人正走在下城区的逼仄街道上，他们正沿途袭击者留下的踪迹，追踪那个人。
这么说大概是不够准确的。
因为那个袭击者很好地清理了留下的踪迹，看得出来经受过精良的训练。
只是那些清理踪迹的行为所留下的踪迹，在苍之眼的视野中就和原本的踪迹一样明显。
而能让拥有这样恐怖的视力的袁锦评价为也很好用的那双眼睛，所拥有的能力想来也是非同寻常了。
“是什么样的？”沐九歌问道。
天生的灵眼？具备奇异的苍之眼？亦或是道术成就的法眼？
“能看得很远。”袁锦回忆着当时注视飞溅的镜子碎片的景象。
她看见了对方的那个瞬间，对方同时也注意到了她。
“也能看得很细。”
可视范围很广，精度很高，这样纯粹对属性进行的加持，并不少见。
“这些条件可不足以分辨眼睛的类别。”沐九歌说道。
袁锦想了想，继续补充：“隔着那个瞄具看过去的话，能够看到渗人的颜色。”
“渗人？”
“嗯，是一种很浓重的青色，稍微让人有些胆寒。”
袁锦回忆着当时的触感。
“就像是随时会暴起的凶兽一样，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反应。”
沐九歌实际知晓的灵性和道术种类并不算多，因为这些都是受到管制的禁忌的知识。
不过袁锦所描述的那种眼睛恰好就在那个沐九歌被允许知晓的狭窄范围之内，或者说，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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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青之眼】。
天生的【苍青之眼】。
光是听袁锦的描述，沐九歌实际上就可以确认是那种眼睛了。
【苍之眼·源流】是非常高位的灵性，赋予了袁锦极为强大的观察能力，那被概括为能够洞察事物本质的观察力覆盖了相当多领域。
在这众多的领域里，【苍之眼·源流】的加持都是碾压着众多的灵性和法眼。
而说起能够让源流之眼也来不及的反应，可供筛选的范围就没有那么大了。
符合浓重的青色灵光这一特征的，沐九歌便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那是【苍青之眼】了。
【苍青之眼】，是术士惯常的叫法，正确的表述应该是【苍之眼·寂青】。
寂青是一种颜色的命名，有别于云之国以发色来区分高低贵贱，在苍天教国是以瞳色来区分的。
越接近苍色谱系的上层，就越是高贵。
不过，有高贵颜色的眼睛未必是上位的灵性，甚至很大可能不具备任何神异，只是凡俗肉眼。
拥有高贵颜色的眼睛之人依旧会被教国的贵族和道士们追捧。
【苍之眼·寂青】在谱系中的位置就比较的低下，所以就没有提及具体色号的必要，简略地称之为【苍青之眼】反而还要悦耳几分。
沐九歌觉得这样的称呼字数更少，所以更好。
总之，就在刚才，沐九歌和袁锦在广阔的暗室深处的众人面前站定。
少女轻易地辨认出了在场众人中的袭击者。
在袁锦的眼神示意下，沐九歌也确认了那袭击者是拥有的是一双天生的【苍青之眼】。
确认是必要的。
天生的灵性和修炼成就的法眼，性能不能一概而论。
前者就像是稀有的原石矿脉，有着巨大的潜能，而后者则是精细加工的战争兵器，一切效率的设计都为了目的而存在。
“打劫。”
在袁锦的话音还未落下，漫卷的黑烟已经将二人的身形完全掩住。
沐九歌打碎酒楼柜台上的大量酒瓶，点燃这一把大火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
【苍青之眼】来不及发动的瞬息，目标就会消失。
【苍青之眼】之所以会给袁锦以随时暴起的凶兽之感，即是因为那双眼睛的神异，能够注视缓慢至极，瞬息中的瞬息，时轮崩坏的刹那之刻的缘故。
对于时间间隙中的那种视力而言，什么样的反应都算不上快。
不过就和武者躲不开铳弹，却可以避开铳口一样，在【苍青之眼】完全张开之前，也还是来得及从那双青色眼睛的视野里逃开。
沐九歌从腰间抽出那一柄银白色的铳枪。
之前烟幕外的一瞥，除了辨认袭击者的灵眼，其他敌人的位置也已经记下。
此时就算隔着能见度极低的漆黑烟雾，沐九歌依旧能如常射击。
天机院特制的大口径铳械发出沉重的轰鸣。
漆黑的烟幕上顿时破开大洞，在空洞通往的另一端，是眼狼的崩开的颅骨。
沐九歌不知道那是谁，不过从站姿上看，那似乎是在场的众多混混里，唯一的算得上是略懂拳脚的目标了。
在酒楼里，沐九歌和帮派分子的交手都尽量避免了下杀手。
一是段重云传达的静默机关的要求，二来则是沐九歌不太想在袁锦面前大开杀戒。
这对青少年的影响可能不可估量。
不过这个看起来有点像是头目的家伙可以暂时例外。
此时在烟幕掩护下，少女也不会直视到沐九歌痛下杀手的这个瞬间。
那种略通拳脚的程度，加上火铳，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中伤到袁锦，有必要提前排除。
在开火的同时，沐九歌已经开始了移动。
他在烟幕的卷裹下，朝着房间的另一边飞奔，将接下来纷沓而至的乱射全数抛之身后。
铳械圆旋着被沐九歌扔出，飞到了烟幕的另一端。
戴着面具的少女适时转身，恰好接住飞旋而来的铳械，旋身开火的同时，以更快的速度将铳械扔了回去。
随着二人在烟幕之中的跑动，铳械飞旋的速度变得也越来越快。
漫卷而出的烟幕，在常人几乎无法注意到的间隔里，一连排的空洞像是同时出现一般，吐出凶弹。
不同于被一击毙命的老大，接下来的射击尽是打中关节和肩部这些部位，是以制止那些喽啰继续行动为目的的攻击。
钱虚契看得非常清楚。
眼狼死前，已经做过了闪避动作，对烟幕内的敌人进行预测，从而闪避可能出现的射击。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直接被一击毙命了。
那两个人很厉害！
巨大的警兆回荡在钱虚契的心，不过这并未使他慌乱，急速加剧的心跳正在使得他更加接近于那个状态。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的只属于他的才能。
森然的墨绿在钱虚契眼眸之中越发凝重，如同实质的暗色光芒一般。
万物静寂，微尘悬浮，枪火暗淡。
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在那暗淡的世界之中，唯有他尚能行动。
铳弹出膛，膛线施加的旋转使之在烟幕上撕开了圆形的空洞。
此时，钱虚契就连飞行中的子弹都能看清，也能躲开。
那两个人一定是在烟幕中交替射击，同时飞速地奔行，依靠阻断视线的烟幕来将所有的还击给避开了。
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的瞄准了！
不管这两个东西是恶鬼还是高明的武人，今天遇到他凶铳钱虚契，都只会得到生命的休止符。
在凡人无法注视的瞬间，钱虚契抬起了那一支早已经上好了膛的栓动式火铳。
透过铳弹穿过的空洞，能够看见射击者的身形，那也几乎马上就要再次藏身于烟幕之中了。
那两个人的步速本就快得惊人，不过在此为寂静的苍色笼罩的瞬间，钱虚契坚信，即使神速若闪电，也只会缓慢地龟裂扩张。
那人只剩下小半身子还暴露在外，手上正在更换弹夹。
钱虚契狞笑着掠过了深蓝色的衣裙，锁定了那张白色的面具。
只需要下一个瞬间，这恶鬼就可以再次藏身于烟雾之中了，只是，那下一个瞬间永远不会到来了。
此乃，凶命之宣告！
“苍青之眼能在瞬间做出频繁的应对和变招。”
“所以我们要先……其次……最后……总之要点就是……”
“……以上，就是对苍青之眼的作战方略了。”
沐九歌猛灌了一口路边摊上买的凉茶，润了润因为长篇大论而干燥的口舌。
袁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追踪工作应该已经到了终点，那个目标刚刚在二人的目送下走进了应该是帮派控制的酒楼。
接下来，很有可能是和帮派分子以及那个袭击者的交火。
在提出让袁锦就在这里等着的提议，被未来袁公拒绝之后，沐九歌也只能让袁锦加入这场，大概是可以被定义为群体斗殴的行动中来。
他只得根据现场环境，简单地布置了一个针对【苍青之眼】的作战计划。
虽然沐九歌可以点燃秘火，轻松将整个地区镇压，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这么轻率地决策。
天师还不知道藏在云之国里何处的情况下，沐九歌不能随便地闹出猎妖师就在此处的动静。
“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放下凉茶的沐九歌看见了袁锦脸上有些困惑的表情。
“是有一点。”袁锦仰起头，看向沐九歌。
“为什么是你来诱敌，我来攻击，如果是以突破苍青之眼的速度来考量的话，表哥，你的移速不是比我快得多吗？”
面对那双清澈眼眸的注视，沐九歌沉默了下来。
因为你很脆弱，你可能会死。
袁锦知道沐九歌的答案，不过她并不认可那个回答的正确性。
虽然被沐九歌保护也没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沐九歌要是能够一直保护她的话，对少女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事情并不总是随人心意。
有危机正在迫近，总是以目中无人的嘴脸示人的沐九歌都时而露出了恍惚的表情，沉重的阴影正压在他的身上。
“别太小看人了，没用表哥。”
少女轻声说道。
“不过是些帮派分子，比起天师教道士堕转的妖魔可差远了。”
钱虚契再次和那双瑰丽而清澈的双眼对上了视线，雪白和湛蓝在辉光中混杂，白雾似的华光迷人地旋转。
在万物皆为寂色笼罩的世界里，那双眼眸突兀地涂抹着他者的色彩。
就和在房间的那时一样，钱虚契又有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明明只有他能够在这个时间的间隙中行动，而那个少女的视线却让他有了一种只属于他的世界被入侵了一样。
钱虚契恼怒地扣下了扳机，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铳弹击碎面具，辉光自那双瑰丽的眼眸中流逝的景象。
【苍青之眼】能在瞬间做出频繁的应对和变招。
那些不能看到时间间隙的人在【苍青之眼】持有者面前就像是不会动的木桩一样。
不过也不尽然，只要能够拥有一定程度的高速，就会和【苍青之眼】的使用者一样，能够在那个时间间隙中行动，那说到底也不过是身体素质的提升就可以做到的事。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那异常的视力了。
之所以要确认修炼成就的法眼还是天生的灵眼，也正是这个原因，天生的灵眼是没有办法崩坏时轮，完全地在时间停止的瞬间行动的。
即使看不见时间间隙里的情况，只要能够预读【苍青之眼】持有者的行动的话，依旧可以在如同目盲的情况下，用预先设定的动作去对抗【苍青之眼】临时做出来的应对。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对于能够看清事物本质的【苍之眼·源流】来说，却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万物苍寂的漫长瞬间，戴着面具的少女缓慢地偏了头，飞旋的铳弹掠过她浅得发白的蓝色长发，没入烟幕之中。
那面具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洞中的湛蓝眼眸却清澈地展现出了戏谑。
她能看见？
她在嘲笑我？
钱虚契出离地愤怒了，自从他觉醒了这一天赋后，还是头一遭被人蔑视至此。
拉动铳栓，再次上膛！
钱虚契再次上弹的同时，也将另一把铳枪滑入了手中，那是他特制的气铳，在远距离和近程都保持着恐怖杀伤的武器。
敌人的棘手程度已经超过预期了。
难道它们真是什么恶鬼吗？！
心念电转之下，钱虚契眼中的苍光越发凝实，他很少会把才能激发到这种地步，纵使能够短暂大幅地提升能力，之后，他的双眼视力会下降到弱视的程度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一个人尚且这么难以对付，还有另外……
等等？
另外一个！
钱虚契惊骇转头，另外一名身穿白袍的白面具，已经无声地迫近到了十尺之内。
什么时候？
不！怎么可能！
眼中的苍青光芒如同爆裂一般闪烁，钱虚契已经顾不得代价，也顾不得上膛了，他直接选择了全力发动能力去使用另外一支气铳。
在苍青光芒的照耀之下，白面具的行动再次被延缓了一个等级。
瞄准，钱虚契已经熟练地完成。
这个距离，这个能力强度，这个恶鬼绝无可能避开！
是恶鬼就好好地给我待在地狱里！
去死啊！
钱虚契扣动了扳机。
这支特制的气铳不仅解决了以往气铳远距离杀伤性能不足的问题，并且还开创性地使用了两枚铳管，能够让使用者快速地击发两次。
以号为凶铳之技艺击发两次！
同样是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面具，钱虚契从这个白袍身上读到的却是——狰狞的狂笑。
沐九歌解开了身后木箱的束带，他的确是能够挥舞【云之示现】不假，不过这件兵器对常态的沐九歌来说，也可以算是十分的沉重了。
故此，在解开了沉重束缚的瞬间，沐九歌原本在苍光之中变得缓慢的行动，再次变得迅猛起来。
【苍青之眼】所注视的漫长瞬间，也不过只是将这份绝望极大地延长了。
钱虚契看着那个白面具用着仅比他扣动扳机快上一线的动作，避开了那两道铳线，无可阻挡地压进了他的身前。
掌击，将沛然的力道打进了他的胸膛。
一阵气闷之下，他几乎是直接晕了过去，赖以为生的两把铳枪都从手中滑落。
隐约间，钱虚契听见二人在一片哀嚎之中交谈。
“这边，我看见那个老大之前往这边看了，应该有暗道。”
“做得好！你做得好啊！表妹！”
“多夸夸我也可以。”
这都什么人啊？恶鬼之间也有表兄妹吗？
在陷入昏迷之前，钱虚契最后混乱地想到。
而离开之前，袁锦慢了半步，回到了办公桌前，捡起了之前这二人都下意识用余光注意的物件。
一封信？
真是古怪。
少女赶紧跟上已经踹开了暗道门的沐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