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窗帘后，落地窗开着一条小缝，挟雨的寒风正是从中涌进。

　　从这里看出去，不仅能够看见下方对面执法官驻守的那个蹲点，也能看见外城区杂乱林立的高楼。

　　账房和他的相好都死于铳击。

　　落地窗并没有任何破损，只能认为是袭击者在窗帘拉开的时候，从窗户打开的那道缝隙里，扣动扳机击中了二人。

　　第一个击中的应该是当时还在床上的账房。

　　沐九歌眼前开始浮现出当时的情况。

　　窗帘拉开，随着光亮和寒风一起涌入的还有致命的子弹，那枚子弹一瞬间射入了男人的眉心。

　　当时正在拉开窗帘的女人动作停滞，她的表情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开始变得惊恐，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于袭来的子弹来说，却又太过缓慢了。

　　第二枚子弹将女人的喉咙以及还没达到唇边的哀嚎一齐打碎了。

　　几乎被狙击斩下首级的女人身体踉跄着绕过床边，摔倒在地上。

　　袭击者攻击的时间在袁锦到来之前，就是段重云的手下和三法司的执法官在进行交接的时间。

　　在沐九歌看向那个窗户之前！

　　里面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但是当时为什么没有听见开火的声音？

　　沐九歌将身后的身后的木箱猛然砸在身前，装着【云之示现】的箱子十分的巨大，如同突然竖起的墙壁一般，将二人从窗外可能存在的视线中阻断。

　　从袁锦到来到对话结束的时间并没有多长，袭击者有可能还没有离去。

　　在超过了精准视觉的距离，常态下的沐九歌在面对铳械的攻击的时候，也和凡人武者没什么区别，没办法再保证百分百能够格挡子弹。

　　躲在掩体后面是更为妥当的选择。

　　在竖起木箱挡在身前后，沐九歌开始在方才对窗外一瞥的记忆中搜索起了可能存在的狙击点位。

　　袁锦微微侧身，靠得离沐九歌更近了些，娇小的身形在木箱竖起的阴影中隐没。

　　少女白皙的手指间捻着一枚碎石块，那是之前从过道上捡来的，被沐九歌的粗暴行进所撞碎的墙角。

　　玉指弯曲，劲力透过指节和指尖，尽数压入那一枚小小的石块之中。

　　嗖！

　　两枚破空而来的石块在空中交汇，无数裂痕立刻割裂了画面。

　　在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之后，梳妆台上的镜子碎成了被风吹落的弱花，只是那花瓣尽是锋利的玻璃。

　　破碎的镜片在空中飞舞，在那一瞬间里，几十个或大或小的视界出现在了空中，像是窗外的世界和房间都被分成了几十个。

　　袁锦一一检视起了空中飞扬的镜片，即使不用走出沐九歌制造的掩体，也能看见窗外的情况。

　　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对于为苍天所眷顾的少女，那已经是十分充裕的时间了。

　　湛蓝的华光逐一扫过镜片，也扫过镜中纤毫毕现的幢幢高楼。

　　找到你了！

　　少女漠然的小脸上浮现出了和某人极为相似的凶恶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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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

　　钱虚契在瞄具前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些，他在瞄具中能够看见有客人粗暴地闯进了目标所在的房间。

　　在他的准星下意识移动到那个人的头上之前，一道黑色的墙忽然阻断了所有视野。

　　武器……？还是……盾牌？

　　工作已经在刚刚稍早一些的时候完成了，非常漂亮的两枪，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

　　钱虚契只是习惯性地沉浸在铳弹打碎脆弱的骨肉，轻易熄灭命火的瞬间带来的余韵里，那是犹胜高潮的至乐。

　　此时，他不得不中断体验自己至高技艺带来的感动，重新审视现在的事态。

　　钱虚契开始整理方才那一瞥中的景象。

　　对方的反应很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完成一次瞄准，已经竖起了大盾。

　　不过钱虚契也不觉得真有那么快，方才不过是他还沉浸在感动之中，享受着余韵，对方只是更早有所应对而已。

　　那是木盾吗？

　　更像是某种木箱。

　　防护能力看上去并不显著，但是此时钱虚契携带的气枪，是用于无声的快速刺杀用途的铳械，侵彻性能未必足够杀死处于掩体之下的目标。

　　方才在瞄准镜里，从窗帘拉开的缝隙里，腾飞的木门之后，闯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人，脸上带着无色无相的白色面具。

　　从身形判断上，那应该是一个男性的武者。

　　保镖？亦或是同行？

　　狭小的瞬间里，数个猜想飞快地掠过钱虚契的心间。

　　钱虚契注意到了记忆中画面的异常之处，那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踩在白袍的影子，悄无声息，就仿佛是白袍的影子的一部分，若非钱虚契天生双眼神异，也是无法觉察到那个异常的分毫。

　　钱虚契心中的某处颤抖了一下，柔软的血肉像是暴露在冰冷而锋利的某物之下。

　　梳妆台上的镜子破碎了。

　　破碎的镜片如风中的飞花般飘舞。

　　钱虚契看见了。

　　非是从记忆的阴影中，而是透过瞄具，穿过狭小的缝隙，在数十间卧室的倒影里实际看见了对方的身形。

　　不过与其说是看见了，倒不如说是对方主动走进了他的视野。

　　同样的白色面具下，闪烁着湛蓝的瑰丽光华。

　　钱虚契不由得有了一种被看见了的感觉，不是被凶恶的野兽，而是被更加不幸的命运注视了。

　　那荒唐的错觉不足一瞬便已消散。

　　钱虚契仅仅是感觉到心口紧了一下，就像是夹杂着不祥蕴尘的轻风拂过了一般。

　　之前听过的关于在外城区出没的白色恶鬼的传言，从钱虚契心间翻起。

　　那些荒谬至极的传言中也没有说到白色恶鬼有两只啊？

　　他心里大骂着那些瞎传闲话的蠢人，手上已经开始收拾起了铳械。

　　携带的武器杀伤性能未必足以贯穿对方的防护，但是他也没有和对方交手的必要。

　　工作已经完成了。

　　杀这两个人又不能从雇主那里多拿一个铜板。

　　对方是保镖，现在就应该失业了，如果是同行，那他们就应该去找下一份工作，而不是和自己空耗。

　　钱虚契逃似的离开了房间，甚至不再敢回望窗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