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掉了呢。”
袁锦翻身跳进了房间,和沐九歌一样,她也是从窗外进入的房间。
在落地的时候,少女稍微将深蓝色的长裙提起了些许,因为一直开着窗户的缘故,床边的地板上已经有积起的雨水。
不过那些污水里并没有鞋底的泥污晕散开来的迹象,准确来说,是没有袁锦和沐九歌之外的人的鞋底上的泥污。
袁锦看了看窗口下的水渍到干处的距离。
那个袭击者连铳口都没有伸到窗外,看起来应该是一件颇长的武器。
她稍稍弯了弯腰,看向地面。
在干燥处的地板缝隙中,没有看见火药的残余,空气中没有那股刺鼻的火药味,地板上也没有找到弹壳。
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就连灰尘也被清扫过。
作为一间完全看不出有能让人居住的条件的房间,地面居然是有特别地清扫过的。
那个袭击者非常的谨慎,尽量保证了不留下痕迹,那或许对于一般的调查造成干扰,但对于苍之眼来说,那一片刻意形成的空白,也是可以进行分析的痕迹。
短暂地检查之后,少女抬起头,走到了房间中心的沐九歌身旁。
那些老旧到几乎不能再用的家具都被堆到了墙角,以便腾出房间内可供布设狙击阵地的空间。
那并非是临时起意的攻击,而是提前就已经有所规划了。
慎重严谨,技艺精湛,训练有素。
一个形象在袁锦眼中缓缓勾勒。
“有什么发现吗?”沐九歌只是随便扫了几眼房间。
没有魔染的气息,也没有妖魔的痕迹,就算是沐九歌那不太灵敏的猎妖师灵觉一如既往地没有正常工作,他还是不觉得此事和妖魔有什么关系。
“对方用的不是火药铳械,而是一种特制的气铳。”袁锦回头望去,稍稍测算了一下此处受到狙击的房间的距离。
沐九歌和袁锦从屋顶追出,直接在高低不平,杂乱无章的各栋建筑顶上快速移动,追进了这一个一开始就被苍之眼锁定的房间。
这栋楼是在执法官他们蹲守的回式楼体之外大概三百米的距离上,。
袭击者所在的房间倒是比执法官们的那个屋子高得多,那个家伙就是在这里居高临下地杀害了那两个人。
“在这个距离还能保持杀伤性能的气铳,那应该是很特别的武器。”
从两名死者身上的伤势判断,那并非是依靠蒸汽炉的动能的大型铳械造成的杀伤,那种武器一般只会出现在蒸汽装甲之上。
为了使用铳械而搬运蒸汽炉,对于人类的肉身而言,那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但对于蒸汽装甲来说,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气铳的小型化一直进展很不顺利,现在普遍都存在距离短,杀伤性能不足等等问题。
而那袭击者使用的就是那样一件符合气铳小型化应用的期望的武器。
不过那也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如果天机院愿意的话,那样的武器也随时能够制造出来,只是没有必要。
杀死天机院预想中的敌人,需要的是更强的火力,更彻底的摧毁,而不是什么更加经济,勉勉强强能够杀死人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需要验尸和把弹头送检,静默机关自是能够筛出袭击者的身份。”沐九歌总结道。
“岂止。”袁锦慢悠悠地接过话茬。
“你刚刚要是再跑快一点,不也还是能够把对方堵在这个房间里吗?”
这倒也不是风凉话。
虽然外城区的地形复杂混乱,但是以沐九歌和袁锦的身手,完全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袁锦方才跟着沐九歌身后,就感觉移动的速度只能算得上是散步的程度。
对少女来说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她那个像是怪物一样的表哥了。
“要让敌人仓皇逃窜,在饱尝敌人的恐惧和绝望之后,才将最终的结局揭示?”少女冷淡的声线幽幽地说道。
沐九歌回过头瞥了袁锦一眼。
白色面具之后,那双湛蓝色的瑰丽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沐九歌伸出手按在少女头上。
“最近的事情很蹊跷,不管我朝哪边看,都有一堵新砌的墙,就算是一个耗子洞,也有人想要将之堵死。”
净魔宗的余孽,天师的随从,以及一个……小帮派的账房?
“或许这一切都是巧合?”袁锦直视着沐九歌的双眼。
白色面具之后,沐九歌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阴影,疲惫和茫然如影随行。
“或许不是。”沐九歌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
沐九歌没有告诉袁锦前些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少女能看出来的部分是沐九歌此时更像是在过载运行的机器。
“堵死耗子洞的另一只耗子可能会把我带到那个砌墙工面前。”
“所以说,这是公事,这是必要的战术。”沐九歌说着,语气变得昂扬起来。
他狠狠地揉起了少女的脑袋,把那浅得发白的蓝色长发揉乱。
“怎么可以玩弄猎物!”
猎妖师义正言辞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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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虚契此时正走在一条相对繁华的街上。
和其他的外城区街道相差无几的逼仄,只是街道上多出了更多的灯笼和彩旗,点缀在虬结的管线之间。
灯火光转,倒是有了几分永昼之景。
楼阁窗台之间,酒香飘逸,靡靡乐声里,男人大笑,女人娇吟。
这是外城区颇为有名的酒街,也是外城区重要的销金窟,每年都会有很多帮派为了这条街的归属而大打出手。
街上的每栋酒楼酒肆背后都是有或大或小的帮派在进行支持。
钱虚契此时正背着那支气铳走在街上,他的手里还提着另一支火铳,两件武器上都缠着避人耳目的白布。
尽管在外城区讨生活,难免要舞刀弄枪,但是名义上,不管是刀剑还是铳械,都是为朝廷所管制的禁用武器。
尤其是铳械。
因为眼睛的神异的缘故,钱虚契早年间也极为擅长使用刀剑,但在他第一次接触到火铳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
这就是他灵魂所缺失的部分。
在撤离狙击点之后,保险起见,钱虚契绕路去了一处安全点,取出了寄放在那里的武器,以便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但是似乎是他多虑了。
虽然在钱虚契撤出的时候,他的确是看到了那个房间的访客正追索着自己而来,那白色的身影像是鬼魂般在杂乱的建筑顶上穿行。
在移动路线上数个适合伏击的地方蹲伏了一段时间,钱虚契早已经确定了对方一定没有追上来。
白色恶鬼,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
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而且按照传言,那怪物也只是在不知死活地违抗大觋的传令而已,和他有什么关系?
钱虚契摇摇头,否决了之前心中的些许猜测。
现在他正要前往雇主处,领取他应得的赏钱。
因为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缘故,所以钱虚契打算直接上门支取现金,在拿到真金白银之后,他要马上离开这座总是阴云密布的城市,出去找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逍遥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