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亮起了一束光芒，底座亮起的柔和光芒，照亮培养罐男人赤裸的身体。
那个男人像是正要从某个恐怖的梦境中醒来，原本平静的表情转瞬就撕裂为了极度的惊恐。
男人在不知名的液体中疯狂地乱抓和蹬踹，这些行为对于梦境中迫近的威胁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的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绝望和恐惧。
哀嚎无法穿过容器的玻璃和充斥其中的不知名液体，只是转化成了几个绝望的水泡飘起。
黑暗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容器的动静。
容器底座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来者身上鲜红华贵的大衣。
容器前的黄铜把手被拉下，培养罐的玻璃升起，男人被不知名的液体裹挟着，摔到了地上。
无意识跌落导致的冲击和疼痛使躺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呻吟。
他挣扎着从那滩液体中爬起，但是此时他的脑子远比地上的狼藉景象糟糕得多，就像是飓风犁过了林地一般。
到处都是断裂的思绪和此起彼伏的疼痛，破碎的记忆就像是残枝枯叶一样散落一地。
我是……我是打手……不，我早已经晋升……我是……我有名字……
光是思考就会引发剧烈的疼痛。
男人双手撑在地上，试图支起身体，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在剧烈的疼痛下，也进行得十分困难。
勉强从地上撑起了些许的男人，在地上流淌的水面上看清了自己的倒映。
那是一张有些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本就满脸的横肉，中心还横着一道巨大的伤疤，看上去十分凶神恶煞。
疤面。
他终于回忆起了这个早已经代替了他名字的诨号，或者说，凶名。
对了，我是……在执行传令交给我的任务，我要去……杀了净魔宗的术士……不，那已经做完了……噢……
我要去找一个人，然后……
疤面的思考开始连贯起来，记忆的碎片按照残存的时间戳开始重新排列，但是记忆中的巨大疼痛却没有消散。
疼痛似乎还带来了某种心悸，那种隐约的恐惧使得他越发的有些焦躁。
啊……任务……我找到了船……后来发生了……
传令的任务是必须坚决得到执行的事，他绝不能辜负【大觋】的期望。
就在疤面努力回想着任务结果的时候，一个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惊疑地抬起头，然后马上恭敬地伏下身，跪伏在那鲜红华贵的衣角旁。
疤脸甚至屏住了呼吸。
未经上级许可，下级不能僭越发言，这是铁律。
“你伤势过重，我给你做了一些治疗，你现在感觉如何？”
黑暗中，传来了传令肃冷而威严的声音。
疤面诚惶诚恐地把头低得更深：“已经并无大碍，只是，任务……的记忆现在十分的混乱，难以清晰地想起。”
不能因为得到了传令的治疗而笃定任务完成了。
自己现在完全无法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无论怎么忍受回忆带来的痛苦，也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光影在眼前闪烁。
炽热的白气和冷冽的剑锋之类的意象，交叉着在混乱的脑海里翻滚。
治疗，或许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承受任务失败的惩罚。
疤面并不恐惧那可能到来的惩罚，他更加恐惧任务失败本身，恐惧辜负了传令和【大觋】的信任。
“无妨。”传令的声音罕见地变得柔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笑意，“你的任务已经确实地完成了，你没有辜负【大觋】的信任。”
“万幸不辱使命！”
在听到传令的肯定后，已经将额头地质地面的疤面几乎喜极而泣。
“你理应得到奖赏。”黑暗中的传令如此说道，“把右手伸出来。”
疤面欣喜而狂热地伸出右手。
炽热的烙铁在手臂上落下，高温带来的疼痛甚至压过了他思考时的疼痛。
在看清那神圣威严的图案后，疤面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所包裹，他的情绪在随着肉体上的疼痛越发高涨。
在血肉被炙烤升腾的白烟里，男人甚至隐约感受到了那些吸食神仙药的毒虫所描述的那种极乐。
在巨大的欣喜和满足之中，他脑海中的混乱逐渐平复，或者说，只是不再能被他注意到了。
疤面下意识地不再关心已经想不起来的任务是如何完成一事，他只知道现在，经过了考验，他已经是一名正式的代行。
“代行之权，代行之责，悉数予你，望你日后，依旧如今日这般，坚决地执行指令，果敢地维护规矩。”
“定当如此！”疤面斩钉截铁地答道。
“东十八区，自东二十四区，包括你最想要的东二十一区，全都划分到你的帮派治下。”传令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
“感谢传令，感谢大觋。”
疤面再次拜谢之后，才抬起头来，试探地问道：“之前在暗中支持净魔宗术士的那群人，在那些地区还残留着势力。”
“据说他们是来自古老的道派联盟。”
“你害怕他们？”传令问道。
“不不，请恕我口拙，我只是担心我的贸然行动，开罪了那个道派联盟，会不会在地区给【大觋】造成麻烦。”
“唉，愚蠢至极。”黑暗中传来了叹息，“你做的任何事，都不会给【大觋】招来麻烦，权责都已予你，你自行其是。”
“扯下你的舌头，我可以原谅你。”
“是！”疤面果决地将手伸入了自己的嘴里。
在地上平缓流淌的水面上落下了浓重的血污和扭曲畸形的肉块。
“你可以退下了。”
“……”疤面只能含混地应答，污血不断地从他不再能顺利闭合的嘴里淌下。
为了扯断自己的舌头，不得不撑大口腔，扯开牙口。
然而这都是僭越的自己应受的。
疤面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这片黑暗的空间。
传令从袖中拿出怀表，变盘上的指针正诡异地加速倒转。
指针足足倒转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开始正常地顺时转动。
而传令并不以此事为奇，他反复确认数次，更像是惊讶于只倒转了半个时辰。
“墨轻尘死了，但是那个天师还活着？”
表盖愤怒地重新合上。
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了更多的光亮，一个接一个的培养罐泛起了光芒。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在涵盖其中。
随着光芒的亮起，哀嚎无声地在水波里回荡，赤红的怪物就从人类的血肉中挣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