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歌最后及时在空中翻身调整了入水的姿势，以此避免砸在水面脑浆被摇匀的惨剧。
赤在空中悬停。
沐九歌则是笔直地砸入水中。
入水前一刻，他掷出剑枪，将水面破开，溅起巨大的水花。
落水的沐九歌不仅水花砸得十分巨大，也沉得极深。
因为猎妖师的体重，从高空砸入水中，效果和直接炮击海面没什么区别了。
在一阵咕噜的水泡中，他勉强地睁开双眼，开始搜索起了剑枪和其余两柄飞剑。
虽然放着不管让静默机关进行回收也可以，但是那两柄临时飞剑，上面还有着他在混乱的火狱中冒险点亮了秘火紧急催生出的体外灵性。
体外的灵性可不会随着沐九歌这边天剑重新封印和秘火熄灭，而自发地退化的。
既失去了墨轻尘的压制，又不受沐九歌的节制，那些灵性会在魔染的诱变下发生什么样的畸形变化，沐九歌都不奇怪。
尽管墨轻尘压制飞剑的时候，应该是会把体外灵性完全破坏的。
就怕万一当时黑羽主要精力是给予沐九歌最后一击，剑刃上的灵性并没有完全毁灭，仅仅是维持了压制。
沐九歌可不想耽搁一点时间，就导致水里就飞出两只生有多翼的剑形妖魔把他追杀。
好在沐九歌在进行水下搜索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妖魔双剑水下绞杀可怜落水天剑使的恐怖事件。
双剑上的灵性确实地被烧成了焦炭，绝无任何复生之机，在海水的冲刷下，已经重新露出了青金剑身。
水下剑枪和其余两柄双剑的回收并不算困难，对于此时灯枯油尽的沐九歌来说，还是颇有一点难度。
准确来说，他差点就淹死了。
当筋疲力尽的沐九歌拖拽着自己那沉重的大剑浮出水面的时候，龙女才刚刚降至水面的位置。
她小心地避开了沐九歌浮起时的水花。
沐九歌看见了龙女的闪避动作，即使是十分疲惫了，他还是腾出手，用力地拍了拍水面。
“你是顽童吗？这样戏水都不会觉得害臊？”龙女优雅地漂浮着躲开了那些溅起的水珠。
“仙人！你根本就碰不到水吧，不觉得闪躲着这些实物的你更幼稚吗！”
沐九歌此时一肚子火气，海水的冰冷潮湿并未使这火焰熄灭，反而越发高涨。
他看见龙女那副得意自在的样子就觉得不快。
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极力辨识着兵刃去向的时候，沐九歌想起来可以问问一旁的龙女，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下水。
明明就只是个幻象！
“我的确是没有必要碰到这些东西呢。”龙女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沐九歌刚才因为水下的搜索行为差点体力不支，本来猎妖师的身体已经足够沉重了，更别说还要带上一把青金巨剑了。
若是平时，以猎妖师的体力，靠游泳横渡大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同时使用两种天剑咒文的负担实在是过于巨大，沐九歌现在格外的虚弱。
冰冷的海水不断蚕食着他从疲乏的肌肉里榨出的每一丝体力。
沐九歌在战斗中使用了两种天剑的神通，事实上，只是其中一位的神通消耗极为巨大。
其中最讲究排场和一些完全无关紧要的的东西的那位的神通。
尝试将水珠溅向龙女的幻象无果之后，沐九歌转向了口头抱怨。
“我现在凄凉地落水，你这没用仙人起码得承担百分之九十九的主要责任吧，你不应该为你神通糟糕的使用体验而做出一点补偿吗？”他愤愤地说道。
“没用仙人？”龙女稍敛笑容，“你写下众多称颂伟大神圣的咒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呵呵，天剑咒文罢了。”沐九歌冷笑一声，“随便你怎么替换咒句的内容，那都改变不了，我可以随意使用【天剑封印】强行征用你的力量的事实。”
沐九歌进一步展开天骸装甲后，露出的赤红灵光，便是他之前就已经准备就绪的第二种的天剑咒文。
若说【墟藏】是因为渊博的学识而得到的加护，那么当时沐九歌的加护，就是道藏本身。
一切最上妙法的记载，无数龙女心血来潮随手写就的道术，尽数堆积在沐九歌身上。
在那真正的【仙道禁书目录】中可以寻得实现任何一种奇迹的道术，不过在那之前，天骸装甲的灵能炉就因为那离谱至极的损耗而熄灭了。
因此导致天剑咒文的效果，也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瞬间，好在墨轻尘的攻击足够神速，在那个加持存在的极小瞬间就完成了全数攻击。
支撑那个神通就已经是沐九歌的极限了，更别说去寻找什么对应的破解咒法。
防御住了墨轻尘的攻击，也是因为道藏的自律守护足够破坏那些炎弹。
华而不实，大而无用的道术。
在用出那个道术，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损耗的时候，沐九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
白发少女的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地扫过水上的沐九歌。
后者正艰难地拖拽着沉重的武器浮于水面上，靠着恶劣的自我维持着脆弱的意识。
“别把我说得那么小气。”龙女似笑非笑地说道，“只是一些道术而已，你想要的话，当然可以赏赐给你。”
“剑主大人，还真是慷慨呢。”沐九歌用上了天剑使的称呼，讽刺道。
在不久，或者说，很久之前成为了天剑使的沐九歌，从天剑的记录中知道了很多关于武神祠的事。
因果早已经扭曲，被从历史的主干上去除的武神祠的事。
因为霓石和武神的轮流吞噬，天剑使中的思想也并不统一。
有和天剑仙灵有着相当契合度的天剑使，也有对天剑力量抱有劣等感的天剑使。
沐九歌便是模仿着后者的语气。
“你尽管感到感恩戴德。”龙女笑吟吟地说道。
沐九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他看向远处的海面正在驶来的军舰，即使是以那艘船的航速，抵达还有一段时间。
沐九歌的无线电耳机在战斗中已经损毁了。
现在也没有办法快速通知军舰自己的位置，此时只能继续等候了。
他想起了之前的话茬，龙女在空中落下时说的怪话。
“我不得不承认杀了墨轻尘，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但是这和什么过去的自我，毫无关系。”
“我纯粹是因为损失而感到了厌恶。”
沐九歌有些气愤地说道。
“这就好比你是一个乞丐，去翻街角的垃圾桶，你兴冲冲地去凑热闹，结果遇到一支精锐的帝国军队，声称你企图刺杀皇帝而要跟你决一死战一样。”
“天地良心，我也许只是想翻翻垃圾桶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玻璃珠！”
“你的比喻过于冗长。”龙女叹了口气，“是在表达对垃圾桶的痴迷吗？”
“是在说敌人强过头了。”沐九歌费力地吐出一口海水，同样叹气。
“道剑混编旅的领军既是实力者，又是军团的指挥者，在整个部队编制中应该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而这样的对手，就像是路边的野怪一样刷出来袭击我，让我感觉生活的不走运在刚才到达了一个新的顶点。”
“和你的故国敌对，不就是会遭遇这种烈度的战事吗？”龙女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还没做好准备。”
“诶？”沐九歌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已经和苍之国敌对了？我的人设不是坚守着重大隐秘使命，像是封印最凶最恶的仙灾之类的，在无数绝境里孤军奋战的超级大英雄吗？”
“真敢说啊。”
即使是听惯了沐九歌平日无数胡话的龙女，脸上也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明明都在以天剑使自居了，而且就在刚才，你还亲手杀害了一位谨遵苍天谕示行动的虔诚道士，你的底线正在一退再退。”
“首先，天剑使是尊奉苍天的正统宗教武装，我甚至拥有天外直传的苍天圣咒，正统性无需多言。”沐九歌振振有词。
尽管那个所谓的苍天之咒，只在极小的情况能对武神生效，诱发武神的自灭，而且时至今日，那个咒术已经完全失去了效力。
但是苍天正传就是苍天正传。
“其次，领军大人显然是被妖魔蛊惑了，误信错判，我只是在他没有铸成大错之前，将其错误的行为肃清而已。”
墨轻尘口中的苍天谕示大概率是来自于那只赤红色的妖魔，那个怪物已经连续两次出现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了。
沐九歌虽然嘴上说墨轻尘误信错判，事实上，他也知道作为黑羽和领军，墨轻尘对苍天谕示的判断几乎不可能出错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
欺骗一个天师教武装部队的高层，一个【墟藏】成就的术士，那个妖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沐九歌心中困惑，嘴上却对着龙女振振有词。
就在他思索着墨轻尘和赤红妖魔的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龙女似乎没有说话。
沐九歌抬起头来，白发的少女正笑容灿烂地看着他。
“有再次和从次吗？”她低下头，黄金般闪耀的竖瞳居高临下看着沐九歌。
“我喜欢听你用这样那样的说法为自己的不信正名。”
“没有！”沐九歌猛拍水面，“随你怎么说吧，总之，结论就是，我是教国的英雄，苍天应该谅解我的善行。”
溅起的水珠从幻象的白色长发和红白色衣裙上穿过。
“教国英雄……谅解……”赤扭过脸，肩膀微微耸动。
“仙人，你这样真的很失礼。”
沐九歌倒不会因为龙女的嘲笑而受伤，只是习惯性地说一些胡话而已。
“哎呀，真是听见了开心的事。”赤转了回来，脸上换上了平时从容得体的浅笑，“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随你怎么说吧。”
白发的少女颇有些心满意足地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了几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龙女表现出来的开心也有些让人奇怪，不过，只是把苍天的圣像推倒踩踏，她也会觉得开心，这么想来好像也不奇怪了。
沐九歌重新检查了一下【仙道禁书目录】和【天剑封印】的完整情况。
沐九歌现在可以透过【天剑封印】去使用部分赤和武神不那么直属的力量。
【天剑封印】本就是设计出来实现这些功能的东西，早在天剑使们直接隶属于苍天的原始历史中就是如此。
但是，这个过程也并非是绝对安全，不然天剑使最后也不会被下令诛除。
那次诛除还是猎妖教团负责执行的。
封印完好。
沐九歌已经确认完毕了。
虽然他动用了赤的力量，非常危险，但是现如今，他的记忆中却相当于有着两道封印，共同囚禁着赤的名讳和相貌。
【天剑封印】会带来风险，却也补强了封印的强度。
在猎妖师被定死的神通框架里，全新的天剑使的力量，会扩充沐九歌的战术储备，这无疑会让他在之后的战斗中有着更多的优势。
这对当前的局势来说，是必要的。
新形态的战斗力也测试完了，除了赤的神通看起来应用场景十分的狭窄之外，各项性能沐九歌还挺满意的。
至于赤的神通，沐九歌本来一开始也没有抱什么期望。
在炮舰的巨大阴影覆盖在沐九歌身上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忘记呼喊，但是他心里依旧是在想着更重要的事。
在沐九歌湿漉漉地被捞到甲板上时，那件事也有了眉目。
好！新形态就叫【妖变·或然之兽】好了！
一旁的岳赫耀和青奚都被沐九歌突然合掌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想起什么战斗中还有别的值得注意的事了吗？”青奚问道。
刚刚沐九歌已经告知了他们船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位天师教宗教武装中的高官在妖魔传达的命令下，杀害了疑似天师替身的人。
“没有，就是突然一激灵。”沐九歌板起了脸，不让青奚看出他是因为想出了帅气的形态名字而感到高兴。
“老实说，这件事有些困难，刚刚我们已经尝试了初步打捞，但是墨轻尘在和你交战的时候，也对海里木船碎片发动了攻击。”
青奚叹了口气。
“那边的海域甚至可以闻到非常浓郁的，呃，海鱼被直接气化掉的味道。”
“不管是寻回天师替身的尸骸，还是那些护教剑士，可能性都不大。”
“线索可能断掉了。”
沐九歌脱下身上的黑色大氅，将之拧干，摊平挂在了军舰的栏杆上。
“老段不是追着那个赤红妖魔去了吗？他有可能可以拿到一些情报。”
沐九歌回头看向青奚和岳赫耀，以及二人身后的舰桥和巨炮。
墨轻尘恐怕不止是会攻击木船，也会继续攻击这艘巨大的战列舰，不过沐九歌只在舰船的装甲上看到了些许焦黑的痕迹，而没有看到其他更明显的损伤。
那些焦黑的痕迹与其说是炎火造成的，不如说更像是遭到了雷击。
原本沐九歌觉得静默机关的人可能要划着小船来找自己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应对墨轻尘的神速的道术攻击。
既然军舰这些凡人都这么有实力，老段，静默机关的中流砥柱，驾驶着四代蒸汽装甲的高级武官，想来也应该十分可靠。
“聊到我了？”
随着喷射口火焰熄灭的声音，一阵白气在甲板上弥散，沉重的庞然大物砸在了军舰的甲板上。
钢铁的剑士将一枚硕大的赤红头颅扔到了甲板上，那枚断了角，鳞甲也已经破碎的头颅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滚动了起来。
段重云觉得此时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那艘帆船呢？”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军舰四周的海域一片沉寂，倒映着漆黑夜色的海面上，海风吹拂，送来了某种，或者多种肉类因为高温而直接气化所形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