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身？！
在目睹到幻影被取出之后露出的那残破的身躯时，墨轻尘心神巨震。
“只要让你迟疑这一瞬就行了！”
沐九歌发自内心地大笑。
墨轻尘一瞬间的犹疑，已经让沐九歌抵达了战术最低限度的距离。
和墨轻尘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不算长，但是对白焰推进的速度来说，是足够墨轻尘再次操纵那些炎弹再攻击一次的距离。
以沐九歌勉强逃出火狱的状态，并不能再应对任何一枚漆黑炎弹的攻击了。
不过，也不只是你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云之示现】所拆分的第三柄剑刃被沐九歌从身后取下。
并非是要使用链剑这样的武夫把戏，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染之世中能够应用的现代道术。
链剑和铡刀被沐九歌以凶恶的腕力掷出，两柄剑刃化作绚烂的剑光飞入夜空，而后违反常理地一再提速！
御剑之术？怎么可能？
墨轻尘不得不在原本认为安全的位置进行紧急机动的同时，操纵全数的苍炎化作杀阵，向凶恶的天敌绞杀而去。
御剑之法也应该因为魔染而无法使用！
在沐九歌投出的剑刃上，血肉和经络正在肆意蔓延，扭曲亵渎的咒文正在疯狂闪烁。
两道雪白的凶光在夜空中留下翩跹的轨迹，如同不可违逆的命运一般裁断木偶的生之吊索。
护身的咒文被纯粹的暴力轻易摧破，严密的防守被高深的剑理悉数破解。
一剑头颅，一剑心房。
两柄沉重而锋锐的青金之剑刺入了墨轻尘的身体之中，将这位黑羽的身体砸得倒飞而去。
墨轻尘艰难地移动破碎了一半的头颅看向眼前的厚重剑刃。
他清楚地看见了剑刃之上的扭曲血肉和无数咒文。
“体……体外灵性！”
在魔染之世，过去驾驭法器的灵体类智能几乎都无法再投入使用了，那不过是在将灵体和法器暴露在魔染之下制造妖魔的行为而已。
即使是后续开发的移植灵性在法器之上的技术也相差无几，只是，只是承载道术使用的灵性，要在魔染的扭曲下挣脱控制，也还是需要一点畸变的时间。
施展这个道术的人可以如同使用暴力驯服野兽一般，压服正在畸变的妖魔为自己的所用。
眼前的天敌便是在使用这样的危险且亵渎的道术。
命中了。
在【天剑之术】中亦有海量的飞剑剑术任由沐九歌调取使用。
在抵达能用腕力获取足够初速的距离后，完全可以说，墨轻尘这位术士已经进入了沐九歌的三尺之内。
墨轻尘所采取是半灵能化的姿态，原因是古代修士所追求的完全灵能化，被称之为阳神，亦或是鬼仙的技法，在魔染之世已经不能使用了。
完全的灵能化，在如今将心智完全向魔染开放并无差别。
除去减缓堕转成妖魔的时间，实现更持久的作战的原因之外，墨轻尘还有众多珍贵的灵性无法进行物质和灵能的随意转化。
比如……圣痕。
这也导致了墨轻尘依靠这部分灵性和圣痕使用超规格道术的同时，他的身体还有保留着术士的通用缺点——
也即，会被从物理上消灭。
两剑同时命中还有着物质存在的思考中枢和行动中枢，即使是有着妖魔般的超再生力，在此等致命杀伤之下，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沐九歌残余的凶眼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倒飞的身体，确认攻击的成效。
“精彩！”
墨轻尘那张被重剑砸碎的脸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抬起手，分别抓住了砸入胸膛和砸入头骨的双剑缓缓拔出。
墨轻尘的手指抓握的剑刃部分滋滋冒起了白焰，炽烈的高温将剑刃上寄宿的血肉悉数烧成了焦炭。
这……怎么可能？
沐九歌见此离谱景象，也瞪大了双眼。
和猎妖师不同，道剑混编旅的黑羽是货真价实的术士。
这意味着他们有着更广阔的道术选择，更加灵活多变的战术体系，以及，作为人类的术士绝不会有猎妖师来源于妖魔的超再生能力。
这个说法解释不了沐九歌眼前的景象，在同时命中了两处要害的情况下，墨轻尘还能行动，这超再生能力已经将妖魔都远远抛开了。
但是，如果是黑羽的话……
沐九歌马上就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在那个支离破碎的术士后颈，一枚黑羽缓缓旋转着露出。
“但是，邪魔，我已经说过了，我正和我的战友们站在一起。”墨轻尘那张破碎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那并不是再生的能力，而是将破碎的瓷片粘黏在一起，令残破的尸块再度起舞的能力。
就和沐九歌刚刚想到的那个可能性一样，眼前名为墨轻尘的黑羽，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赐给那些护教剑士的黑羽，同样也刺入了墨轻尘的身体。
如今支撑着那具亡骸持续作战的，只是一个终将停止的道术。
沐九歌能从眼前墨轻尘还在行动推测出是黑之羽标在维持术士的行动，故此，墨轻尘也此时也没有继续隐藏这件事的必要。
他大方地将那一枚黑羽，维持着亡骸行动的道术的关键节点展现在了沐九歌面前。
“生如一！死，亦如一！”
手握双剑的墨轻尘放声咆哮，神情愤怒狰狞。
拔出的双剑被墨轻尘牢牢地握在手中，剑刃上的扭曲血肉在掌心不断涌出的火焰烧灼，尽数化作了焦炭。
这些武器墨轻尘还有印象，在船上的时候，那个名为七剑的敌人将大剑拆解为了这三柄剑刃。
铸造这种武器的金属非常特殊，坚固且锐利，在天敌的外道邪法加持之下，即使是墨轻尘，短时间内也无法将之破坏。
在轰炸构筑的火狱中，那个怪物也一定是用了这御剑之术操纵这些飞剑，才抵御住了苍炎的进攻。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墨轻尘此时固然是无法破坏这两柄剑刃，但是承载御剑之术的体外灵性已经被他摧毁，天敌别想再凭空拿回这两把剑。
而现在，失去了两柄飞剑的天敌，不仅是失去了最后的进攻手段，与此同时，也丧失了所有防御！
破碎的红白碎块和骨头的残渣凌空飘起，拼出了墨轻尘脸上的残酷笑容。
【正三鸦杀阵·力锚】发动！
【正三鸦杀阵·反闪】发动！
【苍炎煌星】残弹齐射！
夜空彼端的黑羽龙齐声长鸣，凄厉地哀鸣，象征着道术的咏唱进入了最后的终章。
星辰和火光所分割的黑夜化作众多的长枪和锁链，穿透了沐九歌身上的天骸装甲。
那些长枪和锁链毫无阻隔地穿过了沐九歌的身体，不过并没有造成任何的损伤。
因为这并不是攻击，这不过是攻击的前奏，预先的标记。
沐九歌知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在失去了两柄飞剑后，他也不能阻止即将到来的攻势了。
轰！
炽烈的火光再度盈满视野，凭空出现的巨大火球砸落砸落在沐九歌的背上。
对标【第二神变术】的【天剑威装：天骸】的装甲自然是不会被仓促施展的道术击破防御，如果没有被超规格的苍炎反复轰炸，早就抵达了报废边缘的话。
凭空出现的火球像是审判的巨槌，沉重地砸落在沐九歌的残躯之上。
“下地狱去吧，邪魔！”墨轻尘厉声喊道。
背后的巨大爆炸仿佛是千斤的重压，倒映着火光的青黑色海面如同飞来大墙一般拍进沐九歌的眼里。
现在即使看不见，沐九歌也知道在发生什么。
那些神速飞行的漆黑炎弹，刹那生灭之间，就会命中他，撕碎残余的装甲，将肉体烧作虚无。
残存的弹量远远超过覆盖沐九歌全身所需要的数量，甚至都不需要重复攻击，只需要齐射一次，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沐九歌完全蒸发。
天剑使的实力，除去天剑使的技战术水平，更多的取决于【天剑封印】中的那柄天剑本身的威能，以及天剑使的契合程度。
而沐九歌所持有的【天剑封印】里面关押着最为凶狂的仙灵，有着最上的尊格和威能。
虽然他刻意为之的极低的契合度，十分影响天剑威能地释放，但这也并不妨碍沐九歌作为天剑使，也已经是天剑使中最为顶尖，最为强大的那一类了。
即使是彼时天剑使中的最强梯队，也不是这位黑羽的对手。
真是了不起的决心。
不过……
沐九歌艰难地在爆炸的重压下抬起头，看向空中的敌人，那个道术的残余。
“只是成为武器？这一切值得吗？就为了那个谕示？”沐九歌高声喝问道。
“愚不可及！”墨轻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武器，正是因为不会自己做出判断，才有其价值！”
的确如此，猎妖教团的教导也是如此。
作为武器，多余的思考只会让剑刃生锈。
无须去看，只需注目苍天的光芒；无须去听，只需聆听天师的教导。
将心灵化作钢铁铸造的信仰，坚不可摧之决心！
沐九歌笑了起来，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这可实在不能苟同！
那个军团级的道术有着压倒性的性能，即使沐九歌驾驭了两枚飞剑，抵御苍炎的进攻，在脱离火狱后，沐九歌的天骸装甲损伤十分惨重。
其中一些重要的机巧已经接近完全无法使用了。
在战场上这也算是常见的情况，隶属于【玛亥希】支系的沐九歌素来擅长解决这种结构性损伤问题。
沐九歌举起的右手握紧成拳，猛然砸向自己的胸甲。
狂暴的劲力随着沐九歌的重拳涌入，流经装甲的四肢百骸，以暴力强行推动了装甲中的机巧。
苍白的装甲上裂出了一道道血红的纹路。
咔咔咔咔咔咔！
赤红的余烬微尘从那缝隙中飘散而出，装甲正在强制地裂开。
那之下露出的并不是妖魔般的血肉，而是众多的赤色咒文，正闪烁着此世从未有过的耀眼灵光。
那象征着毁灭，亦象征着新生，那是……来自万般道法的或然性。
沐九歌不是一般的持有最上天剑的天剑使，在他的【天剑封印】中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地存在着两位最为伟大的仙灵，因此，他也可以使用两种天剑的咒文加持。
洁白的独角裂开，化作两只金枝分列。
无有面容的面甲张开，露出了其下灿金色的竖瞳。
此世从未出现过的赤光遍照，火焰和黑暗转瞬消融。
推进器所喷吐的白焰猛烈得如同羽翼，展现出了全新姿态的天骸装甲在赤红耀光中升起。
疾驰的苍炎也在赤光中显出了踪迹，而后如同冰雪一般，为赤光的奔流所冲散。
那是什么？
墨轻尘通识道藏的渊博见识，曾让他在诸多的战事中都占据了优势，但是此时，那份渊博的见识却让他遭遇到了厄运。
他会比任何人都深刻地认识到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何等的恐怖。
那是和【墟藏】相似的……啊不，是更加恐怖和怪异的【万法】，仙道统御的一切或然性之总和。
一切的现象都能复现，任意之道术都能创造。
术士所希冀的永续、复生、伟力……皆在其中。
苍炎正如冰雪般融化消失，道术附加的动能和毁灭悉数被无效和去除，这既是属性相逆，又是道术结构上的不再生效。
那是道术的效果，却又不是某一种特定的道术所造成的效果，就像是灵能自发地形成能够抵消苍炎的结构一般。
苍天之敌……苍天的敌人……
而后，墨轻尘对上了那双已然非人的黄金竖瞳，那之中却满是身为人类的愤怒和厌恶。
“你打得很有决心。”
“但是这还不够。”
沐九歌语气冰冷。
盈满光华的剑枪凌厉地斩下，仿佛清冷的月轮高悬正空。
尸骸拼成的陶器丝毫无法阻止剑器的落下，那头颅与其说是斩落，倒不如说是破碎。
直至最后时刻，墨轻尘同样也怒视着沐九歌的双眼。
只恨道术有尽，再不能奉天讨……
自后颈飘飞而出的那一枚黑羽，落入了沐九歌手甲之中。
钢铁咬合，漆黑污秽的羽毛在握紧的手爪中破碎，滑落的些许残片缓缓在夜色中消解。
墨轻尘，连同黑羽怪鸟一齐，像是尘土一般被吹散。
赤光早已经变得熹微，苍白的装甲开始脱落，露出装甲之下的疲惫的剑士。
在道术带来的神异消失之后，沐九歌开始了自由落体，他头朝向下方，像是要一头扎进那青黑色的大海之中。
天骸装甲如同瓷器的碎片被吹向空中。
烈风鼓起了沐九歌身上的漆黑大氅，虽然得胜了，但是他丝毫不觉得欣喜。
不过停止了扯断了一个为狂信所摆布的木偶的偶线，甚至连杀死都谈不上。
沐九歌只感觉到了疲惫。
“苍天的狂信徒，还真是面目可憎啊，你也终于体会到了吧？”
龙女下落到了沐九歌的身旁，和头朝下的沐九歌不同，白发的少女双手环胸，像是保持着睡在某种看不见的吊床一般的姿势下落。
“别来烦人，不是一回事。”沐九歌没什么好声气地说道。
“哦？”龙女的语气微微上扬，“那你是觉得，那感觉就像是杀死了曾经在盲目服从着一切命令的自己一样吗？”
沐九歌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