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沐九歌来说，现在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墟藏】这个称号的稀有并不意味着其持有者的实力胜过那些被称为天师的术者。
坏消息则是，眼前的这位术者，从灵能规模上来看，必定是是黑羽的领军之类的人物，如今居此位者，多半都是东征的亲历者。
从那场残酷战争中存活下来的高位术者，较之天师就算有所不及，也相差不远了。
不过一场战斗的胜负从来不是由施术水平的高下来决定的。
越是威能巨大的道术，越是需要复杂冗长的准备。
就比如眼前黑羽正要使用的某种真火的道术。
若是想要将威能提升到一击击沉那艘巨大战舰的程度，所要消耗的灵能和资源都并非是轻易的咏唱就能完成。
沐九歌也不准备放任对方发动道术。
猎妖师猛然踏前，在脚下的甲板变成爆碎的木屑之前，已然冲至黑羽身前，反手挥出的剑枪和铡刀组成钳形的攻势。
剑光璨然，杀气凛冽。
威能巨大的道术固然能够取得更大的战果，但是在两人之间的战斗，那样的杀伤性能明显因为过于溢出而显得没有必要。
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进行杀伐重术的咏唱是极为不智的。
作为东征的亲历者，作为道剑混编旅的王牌，黑羽必然知道这一点。
故作骄狂，设伏诱敌。
沐九歌再熟悉这套作战方式不过了，他本身说是这方面的大师也不为过。
不踩上去的话，又怎么知道陷阱是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黑羽部队的！
宛若实质的杀意像火舌一样舔抵着墨轻尘的伤痕，那带来了死亡一般的恶寒，一时间就连圣痕中烧灼的疼痛都为之盖过。
淡苍色的眼眸滑向侧面，看向了剑光之中充满狂气的黄金竖瞳。
二者杀意如同两处爆炸一般，扩张的气浪冲撞形成无数湍流！
墨轻尘抬起另一只手，虚按在沐九歌面前。
灵能的辉光闪动，某种奇异的道术正在发动。
防护性？还是进攻性道术？
沐九歌飞快地评估着眼前正在成型的道术威能，在冲锋时，他还保留了一部分速度，在此时能够再进行一次爆发，推动剑速。
眼前的火花不足以抵挡青金之剑。
【天剑威装】虽然是曾经击败过的敌人所使用的道术，但是其性能并不差，更何况，沐九歌封印的天剑更是仙灵中的仙灵。
这种程度的道术也不足以击穿天剑显露的威能。
拔斩！吹灭！
沐九歌手中的双剑再次提出，凶恶的剑风仿佛死亡的吹拂。
挡在他剑锋之前的不过是一只术士的脆弱手掌，锐不可当的【云之示现】会将那脆弱的灵能火花以及那之后的孱弱的身体一同斩断。
“能请你稍微安分一点吗？我正要打扫战场。”墨轻尘冰冷地说道。
甲板缝隙中的黑暗神速地射出，在漆黑的咒文约束下化作了三道长枪，毫无阻隔地穿透沐九歌的银白鳞甲。
什么？
讶异一瞬间闪过了沐九歌的脑海。
敌人的攻击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看似穿透了沐九歌的身体，无论是道术的运转和身体都没有受到任何损害，故此【天剑威装】的防护未能生效。
是标记！
沐九歌马上就判断出了那种道术的效果，他往下看去，炽烈的火光一瞬间便盈满了视野。
巨大的火球从下方出现，巨大的冲击在一瞬间内就碾碎了沐九歌身前的鳞甲，正在扩张的爆炸将剑士的身体轻易掀起。
【正三鸦杀阵·反闪】
“还请稍事休息，在清理完闲杂人等后，我会来杀你的。”
这是沐九歌在坠入黑暗之中听见的最后话语。
他倒也不是昏迷了，或者死掉了，而是字面意义地掉进了黑暗里。
沐九歌抬眼看向四周，四周一片漆黑，这并不是因为他被爆裂的火球击中，被掀飞到了夜空之中。
四周并无星辰，也再不能看见大洋和那艘帆船，狂乱的空间中只有时刻不得安宁的黑风肆意席卷。
沐九歌无所依靠地飘在这片虚空里，任由黑风随意地拖拽。
若是普通人流落此地，不消片刻就会被此地无处不存灾风撕成碎片。
不过对于沐九歌来说，即使身上的【天剑威装】此时已经损毁大半，此地灾风也算不上什么大碍。
还真是被摆了一道，没想到连间隙都准备好了。
刚刚爆炸的冲击力将沐九歌的身形整个掀起，送进了一道不安定的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后往往都是一个元素极为单一，十分不稳定的或然世界，规模往往也不会很大，所以术者们一般称之为间隙。
短暂渺小，转瞬消逝。
一般在战术中就是作为暂时的流放地，施展分割敌方单位的手法。
沐九歌四下张望。
一片虚空没有更多物质是间隙中的常态，沐九歌也不是在找什么落脚点，他只是在想会不会她……
在沐九歌扭头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灿金色的眼眸。
因为离得极近的缘故，沐九歌能清晰地看清那宝玉般的辉光，来自高天的温暖光明和竖瞳象征的无情奇异地混合。
“在找什么？”少女清丽的嗓音在虚空中响起。
永无休止的灾风似乎在一瞬之中已被抚平，不祥的咆吼绝于耳畔。
近在咫尺的虚空里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隐约的香气，像是一束小小的干花，素雅，且令人心神安宁。
“死生之地，不可不察罢了。”沐九歌向后仰去，避免不小心碰到眼前少女的长角。
沐九歌注意到有某种奇异的加持落在了他的身上，使他也可以在虚空之中站定。
白发的少女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笑了起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在找我呢？”
稍微让人有些恼火的自恋口吻。
以往，沐九歌落入不利的境地，龙女都会现身奚落诱骗一番，在上一次降临失败之后，她似乎就少于在沐九歌面前显现身形了。
“看来你是消气了？”
“我没有生气，一时的挫败较之永恒而言，不值一提。”龙女在虚空中踱步，神情怡然。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气，在某人说了要保护我之后，马上就抛下了我独自面对疯子的袭击，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恼火。”
龙女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
“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危，比起根本伤不到您的武神，我觉得来自苍天的威胁会更大，所以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沐九歌随口胡诌时，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您愿意现身，是否也说明苍天的威胁的确近了呢？”
说着玩笑一般的试探，沐九歌凝神观察着龙女的表情。
“只是来欣赏你狼狈不堪的样子而已。”龙女神色未变，语气轻快地说道。
“随便你说，不过现在不利的可是外面的那个家伙。”沐九歌不在乎地说道。
“明明被人一击打进了间隙里是你，而且……”
龙女上下打量了一下沐九歌。
因为被爆炸直接命中的缘故，【天剑威装】显现出来的鳞甲被碾碎大半，那下面的皮肤也被烧成了焦炭。
“被打中的确是失误。”沐九歌承认。
那一击的威能远超沐九歌的预估，远不是短暂时间内仓皇完成的上级术式可以相比的。
“没有看出那艘帆船是艘货真价实的军舰，对同乡的火力有所误判，所以被打中了。”
沐九歌回忆着当时的情况，碎了一半的面甲下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不过那家伙也一样，误判了云之国的军舰是我的施法耗材，想要先一步切断我和施法资源的联系，才把我暂时放逐出战场。”
“让我喘气，实在是错过头的判断。”
幻龙之血再生的粉肉逐渐挣脱焦炭的皮肤生出，像是干涸的大地正在长出春天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