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有没有说是哪位天师？”沐九歌朝身边的人问道。

　　蹲在沐九歌身旁的即使是穿着官服邋遢得像是流浪汉的家伙。

　　段重云取下口中的只剩一截烟屁股的纸烟，在地上碾灭。

　　那飘散的青烟与其说是烟草味，倒不如说是某种药草的味道。

　　“没有，那艘船上只是发来了电讯，只说了是在护送天师，希望我方不要大张旗鼓地接待。”

　　又踩了一脚地上的烟头之后，段重云站起身来。

　　他看了看身后背着巨剑，身侧站着岚七心的猎妖师，他的视线在那身陈旧白袍后的长长剑柄上转了转。

　　“天师之间有所不同？”段重云好奇地问道。

　　“自是有所不同的。”沐九歌点点头。

　　远处灯塔上的炽热大灯照向前方的海面，那耀眼的光芒也也不过是无尽黑暗中的一块光斑，巡回于宁静而广阔的黑暗之中。

　　此处是扬江的入海口上一处偏远的小镇，也算不得什么大的港口，平时也就装卸一些当地渔民的鱼获。

　　此地距离号为永昼的先进之城足有三百多公里，凌晨时分，全镇几乎都沉寂在黑暗之中，只有镇中心才能看见星点灯火。

　　沐九歌一行三人此时就站在这小镇码头堆砌的货物的阴影里。

　　在紧急联络之后，沐九歌和岚七心一同登上了紧急开拔的飞空艇，和早在飞空艇上就位的段重云一起，被扔到了这个海岸小镇上。

　　飞空艇那如同巨鲸般的影子离了永昼城，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到了海岸小镇之上。

　　此时也不过丑时二刻。

　　看海面上空空如也的情况，那艘据说是载着天师的船或许还要一点时间才会抵达，沐九歌觉得闲聊一会倒也无妨。

　　沐九歌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以相当不错的成绩从道观学院中毕业，但是作为不信者和几乎算是体制外的猎妖师，当年学到的教派知识全部让他还给了那时负责教授的老道士。

　　“首先是，呃，你知道天师是什么吗？”沐九歌停下来问道。

　　“苍天教中能够施行奇迹的人之类的吧？”段重云想了想说道，“像是被允许对外界展示道术的道行高深，或者说位高权重的人？”

　　“差不多吧，实情也差不多是那样，只是有一点偏差。”沐九歌点点头，段重云的认知和绝大多数的浅信徒，或者无关心的路人差不多。

　　崇拜神圣苍天的教派，凡间广泛地将之称作天师教，因为直接显圣的通常都并非是名为苍天的神圣，而是为苍天修道直路的天师们。

　　天师们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奇迹力量，可以召雷祈雨，斩妖除魔，趋吉避凶。

　　大多数信徒崇拜的都是这些号称能和苍天沟通的道士所具备的力量。

　　“能成为天师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在世界上一些重要的教区担任主教职的高功，第二类则是历史悠久的教派领袖。”

　　“这就是给人以位高权重之感的原因吧，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掌管着青城重要的部门和法院的天师们所组成的团体被称作【天枢院】，根据法典【天枢院】有权处理各种教中重大事项。”

　　“而其中甚至包括了选举师君的权力。”

　　“师君？”段重云重复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

　　“师君，就是你们常称的教宗吧。”沐九歌略一思索回答道。

　　沐九歌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不过，教宗本身也是从天师之中选举出来的。”

　　“原来如此，听上去和龙脉九家差不多。”段重云恍然。

　　“好像的确是差不太多。”沐九歌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刚刚说到可以分为三类，那还有一类呢？”

　　“还有一类嘛，就是是在道术和教会事业上有着杰出贡献的道士。”沐九歌在杰出二字上咬重了发音。

　　听到沐九歌这话的语气，段重云听明白了。

　　“很厉害？”他试探性地问道。

　　“非常厉害。”沐九歌点点头，毫不隐晦地回答道。

　　“那绝非是为了愚弄信徒而习得的道术水平。”

　　段重云是亲眼见过沐九歌出手的，即使是当时事态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猎妖师展现的怪物一般的本相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猎妖师全力出手下，击溃常规军备下的军队只会是必然，摧毁一座城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用以祝由十三科的研究评价的话，那便是古代称之为神明的全力，也就是所谓的，显神成就。

　　而被这种怪物评价为非常厉害的天师，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第三类被授予天师神职的，无一不是无限逼近仙人位的道士。”沐九歌的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不，事实上，如果是那些怪物的话，什么时候成为仙人也不奇怪。”

　　仙人？

　　哪怕是最弱小的克服了寿尽之死的仙人，也与没有成就仙人大位的术士有着天差地别，这是祝由十三科术士的通识。

　　仙人大位，乃是颠覆天地的伟业。

　　“天师……大概有多少人？”段重云感觉海边的夜风多少是有些刺骨了，一点也没比永昼城的阴雨天气差到哪去。

　　即使今日放晴，漫天星斗清晰可见。

　　“这我哪清楚，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二十人吧？”沐九歌略一回忆，“毕竟官僚系统的上的位子和利益都是有限的，要有更多天师，天下也没有那么多教区去分管。”

　　沐九歌没有那么关心天师教的组织构成，好在此事是在他学习过的法典上有所记载，好在他此时还能回忆起来回答段重云这个问题。

　　要是真能只用背书，考试，辩经就在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做个落魄道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暗面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食人怪物。

　　“所以你也不清楚天师之中第三类天师的比例？”段重云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啊，因为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沐九歌坦率地回答道。

　　“没什么关系？”段重云有些更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看出了段重云的困惑，沐九歌继续解释道：“因为猎妖师的本质，我和其他猎妖师都是没有办法在天师教内部得到升迁的，这在我们从道观的学院毕……。”

　　沐九歌想起了渊白花曾经告诉他的事，猎妖师的预备役早在他们还未流离失所的时候就已经选定了。

　　“不，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了。”沐九歌的语气变得有些恹恹。

　　“猎妖教团更像是挂靠在北极驱邪院下的编外武装力量。”

　　“教宗是不会给这样一群用着妖魔之力的怪物分享权力。”

　　“猎妖师无法成为天师。”

　　“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之前似乎是有过一例……”沐九歌的语气变慢了下来。

　　一例什么，段重云虽然有些想要知道沐九歌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他同样也看见了让沐九歌走神的那个东西。

　　岚七心抬起的手指指向的尽头，那是——

　　在寂静的夜空和海洋之间的一叶孤帆。

　　是位高权重的第一二类天师？亦或是让猎妖师都惊叹强大的第三类天师？

　　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发出电报的人自称来自神圣苍天教国，来自那个号称拥有苍天庇护，却在沉默中封锁了五年的国家。

　　天师教发生了什么？苍天教国发生了什么？

　　又或是正在发生什么？

　　船上的人，来自苍之国的人，或许能回答这些最迫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