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更上方的台阶上的白发少女半眯着眼，脸上是清浅的笑容，而金色的眼眸中噙着冰冷的光。
“就当是我急切地想要拜谒尊面吧，仙人。”沐九歌笑着转向白发少女的方向。
“满口虚言。”龙女啐道。
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于沐九歌此时的到访。
沐九歌不愿意看见她的显现，因为大多数时候，她的显现都代表了沐九歌处境的难堪和某种迫近的危险。
而值得一提的是，龙女的确是因为这个理由而选择的显现，就和沐九歌说的什么一切都为了苍天是一样的。
外部的事态……
龙女的金色竖瞳眯了起来，闪过些许狡黠的笑意。
“此处装潢倒是和之前大有差别了。”沐九歌打量四周由无数的书籍所垒砌的穹柱和阶梯。
从脚下的书名和封皮就能看出，这些全都是道经，或是记载着杀伐重术，或是记载着升仙大秘，诸多的奇迹和灾厄都汇集于此。
早已不复之前无数的宫墙和楼阁的景象，种种危险机关也被这诸多的最上妙法所淹没。
【仙道禁书目录】。
此时盘桓在沐九歌记忆最底层，与其说是扩大化的封印术式，倒不如说是从封印缝隙中显现出了更多形体的赤。
“不觉得很美吗？天地间的至理汇聚于此，啊呀……”龙女故作惊讶地掩住小口，“一不小心忘记你的资质犹如朽木之上的霉菌了。”
“即使是救赎之道近在眼前，仙道妙乐萦绕耳旁，也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赤笑了起来，那是因垂怜而展露的仁善，犹如最初因为怜悯而将仙道妙法赐予苦难中的人类的那位仙圣。
铺散着白色长发的由书本所累积起来的台阶，此时犹如仙人的莲座一般，熠熠生辉。
不过那本就是由无数禁忌知识所筑成的，神圣而疯狂的本质相差无几。
龙女展露出的惋惜的笑容，让沐九歌久违地感觉到了有些火大。
“我还是更喜欢自然风光一些。”沐九歌环顾四周后朗声说道，“像是皎洁的月光之类的。”
“自你诞生起，你就已经不可能看到任何所谓的自然风光了。”龙女将白发拢到了秀气的耳后，像是叹息一般说道。
“也正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你现在还能抱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沐九歌不置可否。
他往上走了几阶，站到了龙女身旁，再次朝四周看去。
放眼所及，依旧是道书所造起伏山峦，无尽的谬误迷宫。
寂静之中无数玄妙写就。
只是……
“只是这幅光景，无论怎么看也都是一片死寂。”沐九歌说道。
龙女从台阶上站起身，她偏头看了看沐九歌，“是吗？那你再站高一点看看？”
沐九歌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龙女对眼前的景象有所辩解的话，他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沐九歌脚踩着道经作成的台阶，一步一步向着高处走去。
天下四极皆是宏伟的书架，无论是沐九歌登上了几级台阶还是几百级，都不会有变化，说到底，这个地方连天都看不见。
沐九歌正想开口询问龙女到底要他看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
那东西的到来比破空声要快得多，沐九歌警戒地瞥到了视角边缘闪烁的凶星。
腰后的圣枝离鞘，与之相撞。
空中断裂的铁块和四散的木屑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组合在一起时乃是卜字模样的大戟。
即使是蛮横如猎妖师的腕力，沐九歌也感觉到了自己骨头的震动。
沐九歌并非是真身出现在这里，他也没办法真身出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出现在这里的沐九歌只是他本体的一段念想。
对抗的强度被拟化成了可以快速理解的概念。
面对攻击的强度，绝对不能小觑。
尽管是龙女提议的，但这绝非是她喜欢用的手段。
沐九歌抬起头，看见了满天星辰。
刹那间，星光如雨落下。
沐九歌猛踏台阶，向下方跳去。
一柄带刺刀的栓动式长铳砸在了沐九歌之前站立的地点，在那过快的射速之下，简直等同于一次炮击。
堆砌道经而形成的悬空阶梯瞬间断裂，在巨大的冲击下化作碎片的书页四散飞舞，如同爆炸时的火花。
从天而降的凶星之雨便是由这众多的武器构成。
无论是匪夷所思的迷宫还是悬空的螺旋阶梯，都在高速的下落轰击中崩溃毁灭。
沐九歌重新落回了龙女的身旁。
赤稍稍侧身，避免被沐九歌踩到头发。
“这是闹哪出？”沐九不满地歌问道。
龙女示意沐九歌往上方的天穹看，她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不是你希望看见的吗？”
为无数林立书架撑上去的天穹此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缝，那之后，露出太古时代便存在的寂静月华。
沐九歌叹了口气。
他朝龙女踏前一步，手中的圣枝如同一道白芒挥出。
当！
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传响，在龙女的长角毫厘之前，一柄飞射而来的长剑为沐九歌的圣枝所格开。
龙女有些讶异地看着沐九歌停在她身前的圣枝：“你在做什么？”
“保护你，仙人。”沐九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龙女忽然想起。
在她因为天剑显现背后凸显的意义而有些急躁的时候，沐九歌大言不惭地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就结果而言，沐九歌阻止了她的降临，不过他也的确是阻止了武神在她之前将世界带到寂静的终点。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沐九歌的确……
就在龙女走神的时候，沐九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跳下了道经的悬空长阶。
无数武器如陨星般下坠，无数禁忌的仙道知识构筑的天地一处又一处地爆散出残页的烟花。
“这里事情总是这样吗？”沐九歌有些好奇地问道，“武神在这个地方能杀了你？亦或是封印或者压制？”
上次他来的时候，双方似乎就一直处在交战状态，只是那时的强度和方才根本无法相比。
龙女任由沐九歌握着她的手腕下坠，长长的白发在空中飘起，宛若蒙着些许微光的羽翼。
“真是迫不及待。”龙女哂笑，“只是要让你失望了，祂绝对做不到的。”
“祂在攻击，只是在失去凭依之后显露出了凶狂的本貌而已，祂的存在形式就是如此。”
“若是其他位阶的仙人，或许在直面那杀伐灾祸的本相的确可能被彻底染色。”
若对象是她，那便绝无可能。
龙女没有说出口，不过她那傲慢的态度就足够清晰地诉说了那个事实。
“倒也没有那么失望。”沐九歌笑道，“虽然也有一点。”
要是真有龙女被武神彻底压倒的情况，沐九歌一定会对她伸出援手的，届时装腔作势，欺诈隐瞒，不平等交易全都少不了。
不过的确就如龙女所说，双方作为仙人的顶点都绝无可能只在沐九歌的记忆深处分出生死。
那个封印仙人传说的术式就是如此运转的。
一人之忆，而作无穷之囚笼。
因为已经身处狭小的囚笼之中，也没有办法再将对方纳入什么压制。
而从存在形式上的攻击，一位是自久远时代就发了疯的战祸，另一位则又是坚称是千年以降的最强，都是固执到绝无篡改余地的存在。
沐九歌在握住龙女的手腕的时候就发觉了，之前溅到她身上的些许泥泞，那些武道技术的阴影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龙女偏头问道，“想要知晓建言的内容的话，你准备好赔礼道歉了吗？”
二人正在无尽的下落之中，头上乃是无数追命的流星雨。
“就当做是关心吧。”沐九歌随口说道。
倒也并不算全是假的，他十分关心仙道禁书目录的运行情况，在封印这两位之后，那个巨大的封印道术是否还能维持。
这可能是事关沐九歌性命以及世界安危的的大事。
“你会意识到的，只是届时时间就没有那么充裕了。”龙女别过头去，她故意用着含混不清的叙述。
沐九歌刚想说点什么，他便感觉到了有人正在唤醒深度冥想的自己。
沐九歌睁开双眼，返回现世，
事实上，若非是已经被识别为友方的单位，想要靠摇晃沐九歌的身体来唤醒他是绝无可能的，早在靠近他的时候就可能会被圣枝砍中了。
摇晃沐九歌身体的是岚七心。
【紧急联络】
岚七心快速用手说道。
沐九歌戴上了少女递过来的无线电耳麦。
“猎妖师？”如同暮年雄狮一般的声音传来。
“在听。”
沐九歌一边说着，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岚七心。
岚七心则是直接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是没有转述给岚七心，而是要求直接告知自己的事吗？
而且是岳赫耀那个老头亲自联络？
沐九歌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马上就和持名者交手的准备，而耳麦之中传来的却是更加离谱的消息。
“猎妖师，我们海岸线接到了联络，一艘自称是从苍之国驶出的船只要求我方迎接。”
“对方声称船上载着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