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秘火的静默状态。”
升降梯室内的云朗这么说道。
沐九歌的视线从云朗面前的众多按钮上移开，那上面并非是简单地用数字区分，而是一种加密过的符号系统。
“本部时刻被大型魔染指示器阵列所覆盖，如果检测到异常的数值的话，马上就会进行封锁和紧急处理。”云朗进一步解释道。
“如果是因为猎妖师力量的误触的话，处理起来很麻烦。”
“知道了。”沐九歌点点头。
秘火固然是十分强大的神性，不过动用神性去战斗，终有一日，只会迎来无法回转的堕转作为结局。
沐九歌也不会没事就动用秘火。
他巴不得一切事件都能在常态的械斗水平下可以解决，只是往往都事与愿违。
沐九歌转头看向在前方领路的武官。
从云朗的态度上看，沐九歌不觉得之后和静默机关的交涉会走到需要动用秘火的那一步。
或许这个武官根据他所知晓的情报而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正在领着沐九歌前往的方向是静默机关提前布置好的另一个战场。
沐九歌觉得也没什么所谓。
如果静默机关觉得可以用武力控制住他，沐九歌也愿意放开手脚，用相同的方法控制静默机关。
如果静默机关还蠢到向他动手的话。
那，即便在交战之后会不可避免有着大量的损失，在被沐九歌用武力控制之后，运行效率也会比现在更高。
在对抗持名者的时候，也能确实地作为可消耗资源派上用场。
升降梯下降的速度并不算慢，即使如此，也还是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你们这是把本部修到了地心吗？”沐九歌有些吃惊。
照升降梯的这个下降速度来估算，现在永昼城在地表上露出的部分和地下的庞大结构相比的话，就像是海面上漂浮的冰山一般。
露出的部分不超过水面下的十分之一。
“哈哈，永昼城这个地方就这样，寸土寸金，不得已只能往下发展咯。”云朗笑着说道。
身为静默机关的武官，从猎妖师脸上看到吃惊的表情的时候，心中不免也生出了几分自得的情绪。
升降梯停止，梯门打开，露出了外面的完全由钢铁铸就的甬道。
钢铁甬道修建得十分宽敞，即使是容纳蒸汽装甲通过也绰绰有余，大量的蒸汽管道直接裸露在外。
过量的热气中混着湿意，让人有着一种几乎气绝的沉闷感。
这个地方尽管修建得十分的宽敞，依旧会让人生出逼仄狭小之感。
稍微落后在云朗身后的沐九歌注意到，他们走过的甬道都有着闸门的断口。
有些闸门则是根本就没有打开，只有云朗二人走到近前，通过了某种验证机制，那沉重的铁门才会吐着炽热的白气分开，一边升起一边落下。
就像是骇人的凶兽正张开血盆打开，裂开了上下的剑齿。
这样的闸门有很多，想必这就是云朗方才提到的封锁的一部分，一旦检测到魔染，那些闸门就会落下，将被入侵的污染区分断。
沐九歌饶有兴趣地计算着那些铁门的重量。
同时拥有【破魔之誓】和【天剑框架】的沐九歌现在即使是在常态之下，也能将经过魔道术士——至少是称得上是术士水平的家伙，的战斗调整的妖魔暴力殴杀。
不过那样的力量也奈何不了眼前为机械所推动的沉重之墙。
非得使用具备威能的道术才能破坏隔断墙，而那样的道术，寻常的术士又能使用多少次呢？
至少得是具备类似空居的成就的大术士带队才可能穿过那些龟壳。
不知道是不是本部的令人气闷的沉重氛围使然，云朗没有再说话，仅仅是在沐九歌引路。
沐九歌也没有什么要问的。
二人在像是迷宫一样的钢铁甬道中穿行，对沐九歌而言四周都是差不多是带着锈蚀和湿气的通道，在云朗眼中似乎是大有分别一般。
沐九歌甚至是怀疑云朗在带着他绕路，故意走的是不会经过什么机要区域的路线。
这站在静默机关的武官的角度想，也是可能会采取的措施。
就在沐九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更加灼人的热浪铺面而来。
一个巨大的宏伟的机器出现在沐九歌面前。
那是他曾经见过的，由云之国的机械师的智慧所凝结的产物。
固定在插孔中的成千上万根铜柱正在进行着仿佛永续一般的演奏，难以计数的操纵杆和齿轮日夜不休地起舞。
澄黄的光芒穿过玻璃幕墙依旧有些晃眼。
差分机。
比沐九歌记忆中所见过的任意一台都要巨大，不过沐九歌也不能分辨这眼前的巨大机械是一台还是多台就是了。
尽管沐九歌不知晓如何操纵和使用这样的机器，不过对于差分机的功效还是略知一二，那庞大而臃肿的机械结构足以完成沐九歌前世记忆中的电脑的功效。
庞大而臃肿……从效率上，应该使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差分机，但在沐九歌真的当面看见那精巧的机械之后，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些许钦佩之心。
在这巨大而宏伟的差分机上方还有着无数半透明的管道，其中似乎有东西在高速通行。
穿着统一制服的孔语者在这片空间之中来回奔走，搬运着文件和算符，每个人都看上去十分的忙碌。
在那诸多超越人智的灾害肆虐之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歪脖子树，差分机这一在前世被放弃的计算机机型，在这个世界中得到相当多的投入，成为了前进的主流。
但是如此之大的规模，在常世之中可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眼前之物应该是类似于静默机关的超级计算机一类的东西，就算不是头脑，也是心脏一类的重要器官了。
云朗停下了脚步，他抬手指向这片广阔空间的尽头，在那有着一台等候多时的升降梯。
“从那里过去就可以了。”
“你不去吗？”沐九歌看了一眼那台正在等候的升降梯。
“总长只邀请了你，那些对于袁小姐来说不应该得知的消息，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云朗坦然地说道，他淳朴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祝你们聊得开心。”
钢铁的闸门缓缓闭合，黑暗将云朗的笑容彻底掩住。
升降梯的箱室内只有十分昏暗的灯光，沐九歌四下看了看，就和之前乘坐的那一台一样没有楼层显示，而这一台，甚至没有楼层按钮。
大概是十几息之后，线缆拉升所带来的轻微摇晃彻底停了下来。
升降梯门打开，沐九歌步入了更加昏暗的走廊之中。
四周都是陈旧的书架，上面每一格纷杂而混乱地堆积各式各样的书籍和档案，像是刻意不想做好整理一样。
沐九歌只是从前方传来的些许微光看见书架上的一派狼藉的景象。
沐九歌没做停留，沿着不算长的走廊走到了尽头。
在走廊尽头，是像是会议室的房间，在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房间的四周依旧是那些陈旧而杂乱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的陈旧书籍和卷宗。
在圆桌的另一边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威严老人，老人身上穿着一身云之国的旧时军装，那件来自过去时代的戎装依旧贴身地穿着这只苍老的雄狮身上。
沐九歌的手离身后的圣枝的剑柄近了些许。
他从眼前老人身上感受到了货真价实的杀意，而近来，因为某些原因，他对杀意的感知格外的敏锐，远比之前要敏锐得多。
沐九歌差一点没有控制手，差一点就拔出剑的下一个瞬间，就砍断老人的脖颈。
那种对杀意的敏锐感知，也导致了沐九歌的反应格外过激。
尽管在一般人眼中，穿着军服的老人只是在摆弄手中的大口径手铳，那个白袍青年则是动了动右手。
在武者眼中，则是瞬间照亮了整间房间的耀眼剑光和火光交杂。
原本进入静默机关的本部需要解除武装，在和说明麻醉药剂的时候一起说明的，云朗那时格外的汗流浃背。
解除武装和注入麻药，这两项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卑劣捕获行为，也不外乎云朗感觉那么为难了。
不过解除武装这一项，云朗并没有要求沐九歌遵守，因为这对于猎妖师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圣枝的确是很强大的武器，不过猎妖师本身才是真正的恐怖。
猎妖师会进入本部，带不带武器其实差距还真不大。
沐九歌此时带着的不光是自己的圣枝，还有【落花】和【梦帷】，还有自己的【天剑封印】。
顺便一提，【梦帷】是沐九歌给自己的心脏中的圣枝残铁取的名字。
总之，沐九歌此时称得上是全副武装，甚至要超过东征时在猎妖教团的后勤支援下的全装形态的强大。
能感受到某种攻击意图，但……
作为利益考虑而对沐九歌进行攻击的话，伏击开始前不懂声色才是更好的选择，而那位老人却是直接流露出了杀意。
在沐九歌看来，那是某种非常熟悉的情绪。
厌恶。
厌恶到想要杀了他，但是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做到所流露出来的情绪。
“年轻人脾气真是火爆。”军服老人说着，先一步是在桌上放下了那银白色的手铳。
沐九歌拉开圆桌边上的一张长背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挂在后腰上的圣枝被他取下放在了跷起来的双腿上。
“老东西，以前和我有恩怨吗？”沐九歌脸上自然地浮现了可恶的笑容。
就算不需要维护记忆封印的术式，沐九歌也懒得去记他可能开罪到的人的脸上。
更遑论那些隔三差五跑到他面前寻仇的，大多都是些在记忆中的哪个地方都寻不到的龙套。
“近前的私事罢了，我可以保证，不会牵扯到公事上来。”军服老人毫不掩饰他对沐九歌的厌恶之情。
老人的声音如同狮子沉吼，低沉而威严，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根据沐九歌的行踪轨迹推算，在他进入永昼城再到摧毁极乐楼，这一路上，他至少两次遭遇到了闻心那个孩子。
即使招揽猎妖师，乃是静默机关头等大事，岳赫耀依旧是忍不住想要一枪崩了眼前的怪物。
“我的名字是岳赫耀，现任的静默机关总长。”
岳姓……有点耳熟，看来那头白发不只是因为年迈所致，还有因为是龙脉九家特征的缘故。
龙脉九家里面有岳姓，血统高贵的特征是白发，沐九歌也就记得这些了。
“我……好像也没什么自我介绍的必要吧。”沐九歌叹了口器，脸上依旧是那副随时像是在嘲笑他人的笑容。
“沐九歌，五年前出现在永昼城，做着游侠的营生，三年前和众多帮派发生冲突，造成扬江血案，导致下城区势力重新洗牌，后来帮助袁家寻回了继承人从而洗清了案底，两周前又出现在永昼城中，摧毁了下城区势力极乐楼，随后又出现在一周前的记忆灾害之中，自称是已经退休的猎妖师，具体从属支系不明。”
岳赫耀如数家珍一般报出了沐九歌在永昼城中做下的种种事迹。
“居然还知道支系的事？”沐九歌笑着称赞道，“知道得不少嘛。”
“还不够多。”岳赫耀摇摇头沉声说道。
“像是教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从属哪个支系？在上次的记忆灾害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都还不知道，就要竭诚欢迎我加入静默机关？”沐九歌绕开了老者的提问，笑吟吟地问道。
“是的。”白发的老人点了点头，“尽管我个人非常厌恶你这个人，但是你在从事对抗妖魔事业上的决心绝非作假。”
“我希望你能加入静默机关。”
“就用朝我开枪和对我表达厌恶，来让我加入吗？”沐九歌觉得有些好笑地说道。
“厌恶只是个人态度，不妨碍公事，我也可以对你下跪，祈求你的原谅。”岳赫耀声调没什么变化地说道。
沐九歌有些明白眼前的这个老头子了。
那实在是个很好懂的人。
就像是生铁铸成的形状一般，炽热而顽固。
换成其他人这么一说，沐九歌肯定会要求下跪，对于折辱根本无所谓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答复是？”那直来直去的顽铁如此问道。
“我的答案是，不。”沐九歌嬉笑着地说道，“你们实在是太过弱小了，不是我要加入你们，而是你们应该加入我。”
猎妖师虽是笑着说出了话语，不过却透露出一股斩钉截铁的森然。
“为什么连蒸汽装甲都不准备，觉得就凭一个大术士能对付我吗？”
沐九歌看向房间的另一边，一个身穿灰色袍服的从陈旧的书架之中走出。
从灵能反应的规模上看，仅是一个有着大术士成就水平的术士。
“我原以为猎妖师不会是以成就论强弱的。”灰袍人笑着说道。
“单以成就论的话，仅仅是显神程度的猎妖师可没有办法逆伐诸多古老仙门。”
灰袍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岳赫耀的身边。
“的确，以成就取人是古代修士的陋习。”沐九歌点点头认可了灰袍的说法。
“那咱们手下见真章？”
猎妖师开心地咧起了笑容，露出凶恶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