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无回？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了摇头。
于是管理员继续说道：
“这事儿啊，至少得从五代人前算起，
政府那时候急着开铁矿、卖木头，北部森林全划进了矿区，说什么都要砍光，
但前前后后也就折腾了三个月，进林子的队伍开始成群结队地失踪，开发商也全跑了。
已经被赶出森林的人，只能在镇上盖房子，开始新生活……大家都不敢回去，除了那些本就没有搬迁的村子，是的，林子里还有人住，但最近又出了怪事——
四个月前，镇上忽然来了警察，说森林外围的几个村落全空了，问我们知不知道内情，之后也没了下文。”
管理员说着，缓缓抱起胳膊：“你们能明白吗？”
“索尔索特村呢？也空了？”亚利心里咯噔一下。
“索尔索特？”没想到管理员顿时脸色煞白，像是看见了鬼魂，
“你指最深处的那个村子？这我可不知道！”
他逃也似地匆匆走了，直到三人离开公馆，都没再露过面。
……
安顿在异国他乡的第一晚，亚利窝进狭小的旅店床铺，辗转反侧。
一想起四个月前，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和乌里尔告别，心里就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他听到宇宙的心脏律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咚、咚、咚。
自己仿佛一只靴子底下的爬虫，巨大的阴影盘旋头顶，无路可逃。
本能的恐惧几乎要将大脑撕裂，亚利奋力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
“救命……”
什么？
“救命！”
他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似乎有黑影闪过，带着一对辨识度极高的卷曲犄角。
亚利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被褥，半天才缓过神来。
刚刚那是……一头羊？
他来到窗前向外张望，夜空下的小镇安详如初。
……
第二天清晨。
跨越小镇，一路向北，三个少年翻过光秃秃的小山丘，平原尽头便是森林入口。
黑压压的云杉林望不到尽头，尽管带足了照明和引火工具，他们仍像三只小小蚂蚁，爬进巨人的身躯。
森林中没有道路，积雪没过脚踝，看不见地上的坑坑洼洼，让本就崎岖的道路更加难行。
穆勒弯下腰，从自己踩过的位置拽出一只乌鸦。
在此之后，亚利也总感觉自己脚下的并非冻土，时不时传来骨头断裂的动静。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不多时，走在最后的库珀忽然叫停了队伍：
“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
顺着库珀的目光，亚利看到了树上的数字——“13”。
她每过半个钟头，就会挑一棵云杉记录数字，正准备刻下“15”时，却发现这棵树已经有了记号。
亚利低头看向手里的指南针，针头不知怎么了，突然变得歪七扭八，左右摇摆不定。
“啊……现在怎么办？”库珀有些丧气，一屁股坐进雪地里，瞬间又触电般跳了起来。
亚利和穆勒上前查看，只见积雪下赫然竖着一对张牙舞爪的羊角，头骨一半埋在土里，身体不知去向。
比严寒更彻骨的寒意爬上脊背。
见亚利神色凝重，穆勒开口说道：
“昨天不是有人说过吗？森林地下有铁矿，指南针说不定被干扰了，而且在这种地方见到动物遗骸很正常啊，你们两个紧张什么？”
他拍了拍亚利的肩膀，又摸了摸库珀的头。
这番话确实有效，哪怕穆勒心里其实不这么想，另外两人听完也慢慢平静下来。
云杉高耸入云，看不见北极星，亚利只能研究树枝和苔藓，勉强找回一点方向。
一天过去，他们终于抵达了第一处平地——
萨米人的村落比想象中范围更大，用粗木和兽皮搭建的小屋错落有致，圈养牲畜的围栏里空空如也，更别提人的踪迹了。
“他们真的都不见了。”
亚利上前推开其中一扇门，映入眼帘的只有满地狼藉。
家具和器皿散落满地，后墙歪歪斜斜，像是受到过某种巨力撞击，连木头都折断了。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决定留在这里休息。
有个避风的居所，总比零下三十四度的室外好很多。
亚利和穆勒搬来一些家具堵住房门，准备轮流守夜。
按照地图指引，他们距离索尔索特还有整整两周的路程。
亚利坐在窗前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两个熟睡的家伙，内心涌起一阵惶恐。
【人类最古老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带着两个人平安到达目的地，人生中第一次跑来这么孤立无援的荒郊野外，即便有禁术傍身，危险却躲在暗处。
此时的森林寂静无声，连树枝也不再沙沙作响，可是亚利却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视野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在距离小屋数十米外的雪地，有一头羊。
它至少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从亚利开始守夜起便一直一动不动，否则不会现在才被发现。
亚利辨认不出具体的品种，甚至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尊雕像，或者一棵树，在地里扎了根。
他愣是没有叫醒穆勒和库珀，自己守完了一整夜。
约摸早上五六点钟，他终于坚持不住打了个盹，再抬起头时，羊不见了。
……
“野羊大多都非常胆小，也许是我们的灯光吓到了它，一动不动站在远处警戒……”
第二天，穆勒听完亚利的讲述，正打算解释点什么，突然间，一声尖叫撕破天空——
“救命！”
库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有人求救？”
“……应该是。”亚利回想起旅店那晚的噩梦，率先冲出门去。
“救命！”“救命！”
呼救声此起彼伏，有人在极度痛苦地哀嚎！
三人果断背上行囊一路追踪，声音却在半小时后戛然而止。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参天巨树，上面挂满了驯鹿的尸体，密密麻麻垂在半空中。
被枝桠缠住的鹿角破破烂烂，肉也全都干枯了，像是挂了很长一段时间，残缺的蹄子在微风吹拂下摇晃碰撞，叮呤当啷。
风铃——亚利并不想联想到这个词。
库珀几近哀求般看向穆勒，希望唯物战士能说点什么。
“有时候……”穆勒扶了一下额头，“熊会隐藏它的猎物。”
“隐藏”？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
毛骨悚然的直觉窸窸窣窣攀上脊背，三人一致决定，先折回萨米人的村落，再重新找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索尔索特，除此之外，最好规避一些肉眼可见的“风险”。
亚利一夜没睡，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刺耳的呼救声，林间低矮的灌木和树枝像极了交错的鹿角，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实在太累了，晚上脑袋一碰到背包便沉沉睡去，直到穆勒把他摇醒。
“怎……”亚利话未出口，就被对方伸手捂了回去。
寂静中，那个奇怪的呼救若隐若现，距离却更近了。
早早醒来的库珀已经站在高地上观察情况：“太暗了，来点光。”
穆勒闻言“啪”地打开手电筒——
只见临时营地正前方聚集了足足四五十头高大魁梧的野羊，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三人也彻底愣住了。
双方面面相觑，其中一只野羊微微张开了嘴。
“救命！”
“靠。”穆勒的手电筒猛然抖了一下，随即羊群中又传来人类的求救声。
“妈呀！怎么还带这样的？！”
库珀大叫着冲回两个男生身边，伸开双臂让自己显得更庞大，试图吓退羊群，
而亚利和穆勒却同时拉过库珀，将她护在了身后。
紧接着，野羊们一只一只抬起前腿，直立身体，真真正正“站”了起来。
它们在模仿库珀。
“我大概知道那些失踪的村民到哪里去了。”亚利握紧手枪，紧紧盯着羊群的一举一动。
灯光之下，它们的脖颈处长满了漆黑的脓包，眼睛也并非寻常羊类，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
把人眼贴在了羊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