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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返奔波愿难同(1/1)

  英军封锁珠江口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广州城,让整个广州再次陷入恐慌和纷乱之中。

  叶名琛很快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因为英人已经将编造好的真相放到了他的眼前。

  起因是广州海关的缉私船检查了一艘挂着英国国旗的中方船只。

  一艘船号为佑安,用来运输鸦片的红单商船。

  这艘船虽然挂着英国的旗号,但其船主和船员全部都是中国人,其红单备上也分明写着这艘船在香港注册的信息已经于一月前失效了。

  这是许多走私船惯用的手段,先在香港挂靠上一年左右,然后到期后仍然悬挂着英国国旗以逃避广州海关的检查。

  从法理上来说,广州海关检查了一艘擅自悬挂英国国旗的中方走私船,完全在自己的管辖权限范围内。

  这不是第一次,之前查过的悬挂英国国旗的走私船也很多,从未引起过争议。

  但这次却被英国人当成了借口。

  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在珠江口被封锁的同日向总督府送来公函,强词夺理的硬说这艘船是英国的商船。

  要求广州海关释放所有船员,返还商船,赔偿货物三万四千两白银,日后不得再检查悬挂英国旗帜的商船。

  此后广州所有悬挂英国旗帜的船只由英方自行检查。

  这几乎就是让明着剥夺了广州的海关权。

  但英方态度格外强硬,在叶名琛完全接受所有条件之前,英方将一直封锁珠江口。

  且为了保障日后的双方贸易稳定,要求总督府必须于二十天之内,派全权代表到香港与己方进行正式的修约谈判!

  几个条件,一条比一条过分,让叶名琛大感头疼。

  正头疼着,广州将军德纳和广州巡抚柏贵二人同时来到总督府后堂水榭,向其复命。

  “珠江口附近的沿海各炮台情况如何?”

  叶名琛先是问了德纳巡视各处炮台的情况。

  “禀中堂,炮台情况尚好,人员、炮弹均充足,但各炮台多为八磅炮,十六磅炮仅有四十余门,八磅炮够不着洋人的战舰...”

  德纳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英国二级舰普遍装备了十六磅炮,射程比八磅炮要远出一里地。

  在火炮对决中,这一里地的优势便是决定双方生死的差距。

  “清流和豪商大族各处如何讲?”

  叶名琛开口问起了拿着英国人开出的条件去向清流和豪商大族征询意见的柏贵。

  “那些清流名儒要么闭门不见,即便见了也托词不论朝政,少数几个说话的无非故作刚烈,要我两广官衙宁死不得有辱国格。”

  “豪商大族那边态度反倒颇为暧昧,毕澄领着海商中几个领头来寻我,说若是朝廷需要,愿意再次筹银,但还请尽快解决此事,以免引起士民恐慌云云。言外之意是愿意替官府赔偿英人损失,即便再多点也没关系。”

  柏贵也是摇头叹息。

  空谈腐儒,百无一用。

  市侩商人,柔若无骨。

  这个道理他以往知道,但从未体验如此之深。

  那些平素喜欢点评朝政得失的大儒名士们此刻正在家中忙着打包行李,往日沸反盈天的舆论如今一夜消失不见。

  就连德纳和柏贵两人,前几日还在为从叶名琛手中拿到新的权力而沾沾自喜,今日突逢此变,又升起了巴不得叶名琛全权做主的念头。

  可见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

  三人正商议此事之时,赵寒枫也赶到了总督府,将冯天养的四个条件带来。

  其一,承认冯天养对东莞和新安县占领的事实,允许商贾、民众与东莞、新安两县自由贸易往来。

  其二,愿以每人五两白银的代价让广州赎回所有战俘,但所有军械扣留不发还。

  其三,清军必须从新安船厂撤回,船厂由冯天养继续运营,并设法保障其不受英国人占领或损坏。

  其四,此后与英人一切谈判协商事宜,冯天养有知情权和参与权力,并愿意以最大努力减少国家之损失。

  如果叶名琛同意这四个条件,冯天养愿意配合叶名琛妥善处理善后事宜。

  这几条谈判条件赵寒枫刚开始看时还以为是冯天养痴人说梦,但当他回到广州城时却不得不感叹其人料事如神。

  就连叶名琛看完这四项条件之后也不禁感叹,和英国人的咄咄逼人相比,冯天养的条件简直是宽容又体贴。

  “二位如何看冯天养所提之条件,与英国人相较若何?”

  叶名琛将赵寒枫带来的条件让柏贵和德纳看完后,没有先问去谈判的赵寒枫,反而问起了在场的柏贵和德纳。

  柏贵和德纳两人一时愣住,未敢做声。

  这条件相对英国人当然是好多了,但这能比吗?

  和英国人交涉乃是两个大国谈判,便是谈不赢,无非是辞官归乡罢了,终能保住一身富贵。

  但冯天养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和冯天养谈,就算谈成了,双方能有互信吗?

  早晚必然还是要打的,届时朝廷追问起来,在场之人谁能脱责?

  怕不是今朝堂上做官,明日就要到牢中为囚。

  但叶名琛却不顾二人沉默,再次出言。

  “二位,圣上将两广托付与你我三人,无论作何决定,总是要同进同退才好,且拿个态度吧。”

  柏贵叹息一声,明白叶名琛其实已经心动,但不愿独自担责,要拉自己和德纳下水。

  心中虽如此作想,但柏贵却不得不起身做出回应。

  “请中堂一力裁决便是,巡抚衙门定会倾力配合,卑职个人也愿意与中堂联署呈文京师。”

  “咱是个武人,啥也不懂,咱都听中堂的。”

  德纳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完,却见堂中气氛冷清,只好放下右手,冷声出言。

  “本帅也愿署名便是。”

  “那好吧,立光兄,一事不劳二主,时间紧急,烦你再跑一趟,告诉冯天养,本督愿以这四条为基础进行谈判,但其人不可太过放肆。同时如果能见到平泉兄,将英国人的条件告知与他,问问平泉兄可有良策相教。”

  叶名琛目的达到,难得果断一次,当即让赵寒枫再次前往冯天养处谈判。

  他也顾不得攘内安外缓急之分了,内忧外患总得先解决一个才行,放任事情这么败坏下去无疑是取死之道。

  赵寒枫连一盏热茶也未来得及喝,便带着孟作东和万祥鹏两人匆匆离开总督府,在他走后,叶名琛又召来曾经和英国人谈判过的谈元益,让他带着自己开出的条件先往港口区英国领事馆找巴夏礼进行初步的交涉。

  不论英国人答应与否,至少先要做出个交涉的样子给广州城内的这几十万人看。

  赵寒枫按原先路线匆匆赶到东莞,却没能见到冯天养,因为其人已经不得不暂时回到了新安县。

  因为安德里斯·伍德又来了。

  这次来带来了亨利的全新条件。

  无非是让冯天养成为其代理人,扶持冯天养发展那一套。

  虽然冯天养不可能会答应,但碍于实力不如人,不能冷冰冰的拒绝,还需虚与委蛇一番。

  “恭喜你,冯先生,你的指挥艺术令人吃惊,你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安德里斯·伍德上来便是一套热情的恭维,冯天养不禁暗自提高了警惕。

  “这并不值得让人恭喜,伍德先生,这是一场内战,我并不希望这场战争发生。”

  冯天养的话说的很谨慎,不给英国人任何挑拨的机会。

  “但总归你取得了胜利不是吗?亨利先生也很高兴你能取得胜利,他在总督那里为你争取到了更高的条件。”

  亨利边说边将一份文件递给冯天养,但冯天养接过之后并未翻看,而是将其反扣在了桌案上。

  “伍德,如果这是一份合作协议,我可以看,但如果是其他的,还请你把它带回去。”

  冯天养平静而坚定的开口。

  “冯,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我们可以帮助你,这里面的条件足够让你自己建立一个国家!当国王!这难道不好吗?”

  伍德有些难以置信的起身,话语中甚至带上了几分羡慕。

  “抱歉伍德,我们可以谈一谈商业领域的事情吗?我听说我们炒的茶比那些茶砖在香港更受欢迎,下半年炒茶的产量还会提升,那些发酵茶砖的味道糟糕透了,我的茶可以轻易的把他们市场全部占领,你有兴趣合作吗?”

  冯天养直接不接话了,提起了炒茶在香港大受欢迎的事情。

  “冯,这简直令我难以置信,你明明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么好的条件你居然看都没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亨利先生交代....,这太让我为难了我的朋友。对了,你们茶厂下半年的产能提升很大吗?”

  “是的我亲爱的朋友,但是茶厂销售渠道太单一了,您和亨利先生愿意帮我一点小忙吗?”

  “那当然没问题我的朋友。我想亨利先生也会愿意的。”

  “那太感谢了。我的朋友,劳烦你向亨利先生解释一下我的苦衷可以吗?”

  “我会尽力的,但私人的友谊在这方面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冯,你是个聪明人。”

  “多谢提醒。”

  用加钱大法暂时将英国人应付过去,冯天养还未来得及歇息,便见到了匆忙从东莞追到新安的赵寒枫。

  “师叔辛苦了。”

  冯天养给赵寒枫递上一杯茶水,让他先喘口气。

  赵寒枫从广州到东莞,再到新安,一路上四百多里地只用了一天半,整个人颠簸的有些狼狈沧桑,此刻也顾不得客气,当即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刚才那英国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赵寒枫进县衙时正好看到伍德带着人离开。

  “来招揽我的,准备了一根肉骨头,想让我去当狗。”

  冯天养言简意赅的给出回复。

  赵寒枫闻言顿时放下心来,以他对冯天养的了解知道这个师侄说的必然是真的。

  但其人身后的孟作东和万祥鹏却彼此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中堂已经同意了你的几个条件,我此次前来便是商量善后的事宜,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别来回折腾你师叔这把老骨头。”

  赵寒枫话一出口,孟作东和万祥鹏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担心冯天养借着刚才的事情狮子大开口。

  孟作东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冯天养干脆利落的给出了回复。

  “其他条件没有了,师叔怎么说我怎么配合便是了,唯一要紧的是师叔尽快把船厂的这些绿营兵带走,否则英国人难保不会以此为借口生事。”

  出乎二人意料,冯天养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其他条件,只是让清军的绿营兵尽快撤走,如此做派反倒让两人有些惊疑不定。

  他们却不知,冯天养这是被英国人的动作给刺激到了,想着尽快结束他和叶名琛这番交锋,至少维持个表面的团结,免得让英国人再有可乘之机。

  “绿营兵怎么撤,从水路撤还是陆路撤?珠江口已经封了,运兵船怕是进不去。”

  赵寒枫接着开口追问。

  “从陆路撤吧,沿着珠江畔的官道向西行军便是,别带太多辎重,急行军用不了三日便到花县了,我会派兵随行监视的。”

  “好。”

  赵寒枫当即应诺了下来,让万祥鹏去了一趟船厂,传达了撤退的命令。

  船厂中的绿营兵也早已听闻了东莞大败的消息,此刻已经没有初来时的骄横狂妄,得到撤军的命令后自然归心似箭,忙不迭的做起了拔营班师的准备。

  万祥鹏离去后,赵寒枫又和冯天养谈完了赎回战俘,以及双方统一口径善后的细节。

  谈完之后,赵寒枫沉默半晌,还是提出了要见苏峻堂的要求。

  冯天养自然不会拒绝,领着赵寒枫和孟作东来到县衙后堂,见到了正带着老花镜核算此次战斗军资开销的苏峻堂。

  “立光吾弟,何至如此沧桑也?”

  苏峻堂看到赵寒枫的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张口一句话便险些让赵寒枫落泪。

  这几个月以来,赵寒枫先是在幕府中被边缘化,随后又被支派到粤西围剿天地会起义,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总督府幕僚长的位置。

  粤西天地会扑灭之后,赵寒枫的处境也没有太大改观,叶名琛将他搁置在粤西不管不问,让他一度产生了辞去总督府幕僚身份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自己与苏峻堂师徒交往如此密切,便是到别处去也难以得到十足信任。

  正在百念俱灰时,叶名琛一封急信将他召到广州,随后便是四五日间近千里的来回奔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显得沧桑了许多。

  “多谢吾兄挂念,匆忙赶路,有失体面,让吾兄见笑了。”

  赵寒枫强忍落泪的冲动,声音中的哽咽却让苏峻堂察觉到了端倪,只是看着尾随在赵寒枫身后寸步不离的孟作东,他也只能故作视而不见。

  冯天养也是叹息一声,明白自己可能连累了赵寒枫,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平泉兄,某受中堂委托,还有一事不得不提,英人提出多项无理要求,并已封锁珠江口,中堂派愚弟前来相问,吾兄可有良策。”

  赵寒枫将写有英国人要求的文书递给苏峻堂后又是一阵感慨。

  五个月前,在叶名琛的幕府之中,冯天养早已预言英国人必将有威胁动作,如今果又成真。

  倘若当时叶名琛听了冯天养的劝诫,想必今日当无此艰难局面。

  或许冯天养就是那时下定决心要与其分道扬镳的。

  赵寒枫在心中暗自回想着当时情景。

  而如今明着问苏峻堂,实际上还是找个遮掩来寻冯天养的建议罢了。

  冯天养如何能看不出这层关节,在师父看完文书后从其手中接过,仔细看完后便很快开口。

  “师叔,事到如今,软弱无用,我记得前几月红单船厂以废炮销毁为遮掩,向沿江各炮台补充了近百门八磅炮,英国人便是有六艘二级舰,也未必能稳胜过我沿江炮台,何不与之一战?”

  “英人船大炮远,沿江各炮台的火炮怕是够不到英方。”

  “那便夜战如何?英国人也有打盹的时候,夜间派几艘熟悉水文的红单船,或者小船也行,贴近了带上几门炮轮番骚扰,将他们逼的离开珠江口就行,只要英国人维持不了对珠江口的封锁,事情便有了转机,如今局面,怕是难谈。”

  冯天养一面思量一面开口。

  他印象中第二次鸦片战争持续了四五年,期间发生过多番战斗和谈判。

  双方打打谈谈了两年多,直到英国本土派来远征军和舰队才将广州攻破,然后沿海岸线北上进攻京师。

  赵寒枫听完冯天养的建议后顿时眼前一亮。

  他是知兵的,这个法子的确可行。

  珠江入海口最宽的地方百余里,英国人自然无法封锁这么长的海域。他们的封锁线在虎头滩外海一段大概二十里宽的航道处。

  出了这段航道,整个珠江口豁然开朗,宽度迅速扩张到百里。

  由于怕岸炮偷袭,英国人的战舰不敢靠近两岸,因此其在航道上保持的战舰数量也有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偷袭上几次,哪怕只是击伤英国人的战舰,让他们被迫放弃对珠江口的封锁,也足以改变谈判形式了!

  “新安船厂的这两艘红单船不行。让他们沿海岸线抓紧离开,否则会给船厂带来麻烦。”

  冯天养提起了新安船厂滞留的两艘红单船,打消了刚才赵寒枫心头刚兴起的念头。

  “若是能够打破英人封锁线固然好,若是打不破呢?”

  “打不破也要打,不能这么谈,至少要让英国人感受到反抗态度,否则这样谈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那打破之后呢?”

  “那就邀请英国人到新安来谈,我提供场地,师父如果愿意,也可以参与到谈判,然则不可再负有谈判之总责任。”

  冯天养不愿让赵寒枫难堪,直接将赵寒枫想问但没好意思张开口的话一起给出答复。

  就叶名琛手下外藩司那几员虾兵蟹将,要么束手束脚,要么狂妄无知,根本招架不住英国人那些身经百战的外交官。

  冯天养还真不放心把这场谈判交给叶名琛的总督府去主导。

  他原本就是想参与到这次谈判之中的,否则岂会如此轻易便和叶名琛讲和。

  “抵御外虏,愚兄义不容辞。”

  苏峻堂见弟子如此表态,也是再次坚信了自己没有看错人的念头,随即当着赵寒枫的面表明态度。

  “多谢吾兄相助。”

  赵寒枫正色拱手。

  几人随后用过了些餐食便已到了晚间,万祥鹏从船厂归来,禀报绿营军明日一早便可班师,于是冯天养和赵寒枫又抓紧确认了一遍行军路线和班师细节后才各自休息。

  五月二十九日,在船厂待了一个多月的三千绿营军撤离船厂,沿着珠江南岸的官道一路急行,午饭都未安营,只是分发干粮歇息半个时辰便再次赶路,一日急行八十里。

  到了晚间更是连壕沟和寨墙都没有设置,直接在在冯天养第三团和新基干团全程监视下宿营休息。

  经过两日半的急行军,总算脱离了冯部的控制区,抵达了花县。

  而一路随行至此的赵寒枫和孟作东、万祥鹏等人在这支绿营军抵达花县后脱离大队人马,带着小股护卫赶在日落前回到广州城。

  赵寒枫回到总督府后没有急着复命,而是让管事带着自己去梳洗了一番,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去水榭见叶名琛。

  刚到后院,便遇到了从里面刚刚禀报完事情的万祥鹏。

  “赵府台,中堂说您这几日来回奔波辛苦了,今日先不议事了,明日再请您过来。”

  万祥鹏躬身俯首,并未和赵寒枫对视,声音也一如既往之恭敬。

  “好。”

  赵寒枫看到水榭中烛光闪闪、人影绰绰,心中涌出万千的思绪和情感。最终却也只是从容一笑,旋即折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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