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丁香是木犀科的一种花木，天堂之花所变化出来的模样也是一段花枝的模样。

　　不过棉对塞进嘴里的花枝没有流露出半点不适，在沐九歌的言语嘱咐下，她也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合上了小嘴，贝齿将细小的木枝和花瓣扯碎嚼烂。

　　沐九歌用手指顶着花枝，直到花枝的末端都没入少女的口中。

　　寂静的夜色，半完成的危楼里，漠然咀嚼的声响在黑暗中回荡，渗人地一再重复。

　　天堂之花是相当珍贵的灵药，直接服用便能使魂魄生长，表现形式通常是使得服用者的感性和才能如同花朵一般绽放。

　　不过也得具备那样的才能才行。

　　这里所说的才能都是语言中关于诗文的部分，一般来说，像是沐九歌这样被道观所收养的，经过残酷训练和道藏神学培训的孩子，想来也是不具备什么诗文天赋的。

　　给这样不具备才能的非诗人服用灵药可谓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一般的行为。

　　正因为如此，天堂之花的药效在棉身上也应该只体现为魂魄的增长，和几乎不存在的诗文的才能可以忽略不计的增长。

　　对正常人来说，魂魄的增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尽管短时间会让人会觉得自己才思敏捷，直觉敏锐，但是会很快就会听见晦涩邪恶的呓语，会看见到黑暗之中浮现的轮廓，会梦见狂气色彩绘制的错乱的现实

　　正常人类原有基础上再次膨大的魂魄，几乎就相当于是在没有经过任何道术训练的情况下，具备了成为一个术士的能力。

　　而也正是因为没有经过任何道术上的修炼，没有任何秘仪和传承保护之下，那个不幸的魂魄会被暴露在无穷尽的恶意之中，会被笼罩在已然黄昏的天穹之上巨大的魔影。

　　不过棉本身的魂魄现在就是相当残缺的，几乎无法维持一个完整的心智结构，就算是服用了天堂之花这样稀有的灵药，也未必能够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只需要这种程度，她的意识便能在灵性的压迫下重建一部分，能够梳理自己的记忆了。

　　“嚼得够碎了，就咽下去。”沐九歌再次说道。

　　即使是变化出来的树枝，那也是树枝，如果直接让棉直接吞下去的话，可能会伤到喉咙或者食道，届时受伤事小，浪费了部分灵药还要处理伤势就很麻烦。

　　少女依言吞下了嚼过许久的花枝。

　　沐九歌静候着姊妹的苏醒。

　　黑发少女端坐在法阵中央的空地之上，一动不动的人偶就像是往常一样没有分别……吗？

　　起初只是像视觉错觉一样的感觉，感觉她好像是和平时有了分别，很快那种感觉就已经能够被清晰地看见，人偶般精致的面容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开始出现真正像是少女的表情。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纵使双眼被墨锦蒙住，也能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的少女每一秒都在变得越发鲜活。

　　就在沐九歌准备询问醒过来的姊妹的时候，双眼缠着墨锦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像是看见了无比恐怖的事物一般，想要哀嚎却连如何发出声音都已经遗忘。

　　暂用名为棉的少女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她竭尽全力地哀嚎着，尽管那听起来只像是寂静之中的一点怪异的响动，嘲哳沙哑。

　　沐九歌伸出双手握住了黑发少女的双手，控制黑发少女的动作，他可以看出的是，此时棉正处于某种极端的情绪之后，是因为现状，还是因为能够承担思考功能的魂魄终于得以能处理意识中存在的恐怖。

　　少女的双手被从头上掰开，一齐被压制在了上方，沐九歌将少女按倒在地，他心中也来不及生出绮念，仅仅只是为了控制自己的姐妹，免得她伤到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天堂之花的问题？

　　不，那朵花的成色绝对没什么问题，修行有百花往生咒的沐九歌的眼力，绝对足以分辨灵药的药性，至少在花草的类别是这样。

　　既然并非是使得魂魄开始壮大的药材的问题，那么就应该是魂魄本身的问题了。

　　沐九歌手中少女的手腕，压制下的少女的身体，都在无助地颤抖，她正在承受巨大的恐惧。

　　或许棉的情况比自己想得还要糟，她所在的道观可能不是简单的被袭击，而是在对她进行最后涉及魂魄和天剑植入的秘仪遭到了袭击。

　　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处于被强大灵性挤压到魂魄残缺的状态，她在仪式的中途受到了袭击，而被迫中断了整个仪式。

　　可以想见，少女的魂魄此时处于何等混乱的状况。

　　沐九歌的手移向棉的脑袋，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少女的额头之上。

　　应该直接打晕她吗？

　　沐九歌也不确定，尽管天剑使的改造仪式并没有隐瞒过他们，但是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工艺流程，天剑使们也并不知晓。

　　只剩下痛苦和火焰永远地在贫瘠的心田上燃烧的印象留了下来。

　　沐九歌不确定这样是不是会对棉更好，亦或是在此时陷入沉睡，会增加少女魂魄中更多的混乱。

　　实际上也没有等沐九歌犹豫很久，事情好像发生了转机，少女无声的嘶吼不再那样用力，她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不再紧绷得想要马上断掉。

　　棉开始了沉重的喘息，仿佛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一般。

　　“清醒了吗？能说话吗？”

　　沐九歌按在棉的脑门上的手指原本已经开始屈指蓄力，只需要一弹指，便能让姊妹再度安眠。

　　“………………”

　　少女张开了嘴，然而吐露出的尽是些沙哑的声响，声调僵硬，像是石块摩擦，古怪而难听。

　　沐九歌松开棉的手站了起来，棉揉了揉手腕，从地上坐起，她侧耳去听四方的动静，此时楼外除了夜里呼啸的寒风之外什么都没有。

　　“……”

　　她又说了两句，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了仿佛幼兽一般的哀鸣，微弱而痛苦。

　　“能回忆起之前的事吗？点头摇头就可以。”沐九歌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问道。

　　虽然不知道天剑使被创造的具体工艺流程，但是沐九歌知道那是一个足以将心智重塑为高洁剑士的残酷过程，涉及了非常多的记忆封禁和植入的精细操作，在那个过程只进行到一半打断的话……

　　他也不确定那个支离破碎的心智，会毁坏到什么程度。

　　女孩抱紧了屈起来的两条腿，像是被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