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歌亮出的信纸上又多出了一个来自大觋的徽记。

　　沐九歌将帮派首领扔到了房间里的文玩柜上，作为提供信息的答谢。

　　那帮派首领在文玩和木柜的碎片上安然睡去。

　　像这样的事情，在外城区各个帮派的驻地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至少沐九歌没有去数。

　　反正之后老段会告诉他具体数目的。

　　至于那之后的指责和扯皮，沐九歌全然无所谓。

　　除了第一个被他们闯入的帮派，沐九歌出手击杀一人之外，直接死在他手上的帮派分子应该是一个都没有。

　　大多数都只是打晕、打伤、中断行动能力的程度。

　　在酒楼闹出的那一场大火里，有没有帮派分子来不及逃生，葬身于火海；在帮派混战时，为猎妖师制造的巨大恐惧惊走的帮派分子，是否互相踩踏致使重伤不治。

　　这些都不关沐九歌的事，不能直接算是他杀死的，所以也不算是违背了答应静默机关的事情。

　　“这作为散步的运动烈度来说有些太高了。”

　　袁锦背着双手，正漫步于某栋建筑的屋脊之上，她的心跳刚刚才恢复平稳。

　　为了逃出帮派总部的豪华宅邸，她和沐九歌都不得不以身体的极限水平进行运动，才可以应对如此众多的帮派分子的围攻。

　　看似险之又险的境地，在拥有恐怖的身体素质和精湛的技艺的猎妖师以及能够模仿猎妖师动作的袁锦面前，倒也算不上什么。

　　简单来说，就像是通关背板的游戏一样。

　　沐九歌走在稍低的位置，踩在屋顶的瓦片上，他抬头朝四周看去，原本像是在高耸楼阁之下的阴影里存在的外城区，此时多个地区都亮起了明亮的火焰。

　　正如高楼上号为永昼的灯火一般。

　　“确实，要让那些老东西知道了，你以后出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沐九歌笑道。

　　“过几天我就会正式地合法地成为袁家的大公，那群老头子也就这几天还能管事了。”袁锦朝空中小小地挥了两下拳头。

　　依照袁家对袁锦的重视程度，袁家的老头子们要是知道他们的这位大小姐，尊贵的未来袁公，在外城区和帮派分子大打出手，在各种危险的地方和人斗殴、乃至交火，恐怕是会发疯的。

　　他们会意识到猎妖师身边绝不是什么永昼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那说不定也是好事。

　　对于这位曾经的表妹表现出来的亲近，沐九歌并不反感。

　　他虽然觉得有些羞愧，但是也早就下定决心，不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筹码，在即将到来的残酷斗争中取得优势。

　　但是，沐九歌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在他离开的时候，袁锦好像是一件刚刚粘合的易碎瓷器一般，稚嫩，脆弱，如今却已经好似温润的玉石一般。

　　沐九歌抬头看去，站在屋脊上的少女如今比那时高了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他忽然惊觉，袁锦站近在咫尺的屋脊之上就已经比他还高了。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锦带束过蛮腰，长裙随着少女的漫步微微扬起，美好的小腿曲线若隐若现。

　　沐九歌和转头的少女对上了视线，沉重的阴云轻快地洞开了，那之中显露出来的是变幻不定的雪月，以及蔚蓝如同宝玉的夜空。

　　“？”少女歪头看着沐九歌。

　　外城区的上空不只是有阴云堆积，还有高耸楼阁所投下的巨大阴影。

　　沐九歌赶紧收摄心神，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避开了那双瑰丽到让人看到幻象的眼眸。

　　“怎么了？”他掩盖着慌张。

　　“饿了。”

　　袁锦指了指下方。

　　下面的空地中心正放着一个铁桶，里面燃着旺盛的火焰，给围着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带来了温暖。

　　二人悄无声息地在阴影处落了地，沐九歌上前与那几人交谈起来，最后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钞付给了面露诧异的流浪汉们。

　　最后，沐九歌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走了回来。

　　他找了两张报纸，包住满是灰烬的外皮已经起壳的红薯。

　　“小心烫。”

　　袁锦接过了红薯，报纸已经折叠得足够厚了。

　　“现在手头真是宽裕了。”少女捧着红薯笑了起来，“以前我们得翻进别人储存粮食的地窖，才能吃上几个红薯。”

　　沐九歌也想起他和袁锦一起横穿北国那时候的事。

　　在那片广袤的冻土上，两个倒霉蛋经常走好几天也遇不到一户人家，好不容易遇到一家住户，对方也会将他们当成雪原上飘荡的幽鬼，而害怕到不敢应门。

　　“你表哥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已经挂上了编制，在朝中当差。”

　　“红薯已经是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了。”沐九歌大言不惭地吹嘘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红薯撕成两半。

　　静默机关那边是给他找了个督武司的顾问作为身份的掩护，倒是每个月真的在给他发钱，而且薪资不菲。

　　“那还真是……了不起。”袁锦被逗乐了。

　　她吹了吹已经拨开灰壳的红薯，抿了一口橙黄的薯泥在嘴里。

　　香甜而炽热的味道像是久远的记忆。

　　沐九歌则是狼吞虎咽，三口并作两口地吃完了手里的东西。

　　快速补充物质是必要的，妖魔可不会给他慢条斯理吞咽的时间。

　　他又一次看起了那张信纸，上面是由各个帮派的首领亲手画出的，全部都是资助那些帮派，指示他们开战的大觋的徽记。

　　即使是帮派，也会尊重苍诞日的各种习俗和庆典，他们会避免在苍诞日当天以及新年开始的庆典持续的时间里的冲突。

　　一方面是出于对宗教习俗的尊重，一方面对大云朝廷的尊重。

　　苍诞日庆典是朝廷相当看重的节日，会有大量的重要事务在此期间做出决策，比如官位和爵位授予和继承。

　　各国的使团也会带着贺礼和来年的合同纷至沓来，朝廷会比以往更加重视城区安全。

　　所以帮派历来都会在苍诞日前解决或者干脆搁置争端。

　　而今年的对抗烈度远超过沐九歌的估计，在闯入雇佣钱虚契的帮派总部的时候，沐九歌看见如此之多的帮派分子大为吃惊。

　　之后，他和袁锦没走多远就又遇到了两个帮派的火并。

　　外城区虽然危险又混乱，但是远远没有到走两步就能看见大型帮派火并的地步，双方还都动用了严令违禁的火铳。

　　在抓住了正在冲突的那两个帮派的首领，沐九歌竟然又是听到了大觋的名字，而且还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徽记。

　　那之后，沐九歌和袁锦改变了行动方式，转而朝着帮派的驻地袭击而去，从帮派的高层嘴里拷问出促使他们纠集人手的原因。

　　最后得到的就是已经被画满了徽记的信纸。

　　沐九歌看着这些徽记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些符号都没有什么道术上的意义。

　　而促使那些帮派行动的，也并不是一个有毒的思想，或者所谓的命运使然，就只是得到了大量武力和资金上的资源，帮派的高层认为自己能够压过对方，结束争端的局面而已。

　　这些人当中完全不相信大觋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认为这是永昼城内的贵族表达支持和合作的一种形式，完全可以接受这种支持。

　　因为那是真的给发枪啊。

　　沐九歌把那些符号翻来覆去地看了，依旧没有什么思路。

　　小口小口吃着手中红薯的袁锦抬头看了一眼。

　　“看上去倒是有两拨人在扮演所谓的大觋。”她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