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歌一直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云之国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处理掉外城区。
如果一定需要这个灰色或者说黑色的地带存在的话，为什么不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净魔宗的术士通过分布在外城区的生意，攫取了大量利益，收集了大量修道资粮和施法耗材，甚至将手伸向了朝堂。
而受天剑支配的孽物则从外城区渗入，将仪式分别布置在了全城，孕育着仙灾的云梦胎宫几乎将整座永昼城吞下。
可以看出的是，无论是净魔宗术士还是被天剑支配的孽物，在对外城区的利用上都超过了静默机关。
“事实上，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想。”段重云叹了口气，开始回答沐九歌的疑惑。
“在清洗净魔宗的势力之前，我们就不止一次尝试控制外城区的势力了。”
“哦？”沐九歌面露好奇之色。
在知晓静默机关的真实武力之后，沐九歌的确是好奇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静默机关控制这些城区的暗面。
以他三年前对付的那帮落魄武人和帮派打手的实力来看，几乎是不可能抵挡枪炮和蒸汽装甲的推进的。
段重云看了一眼沐九歌脸上的表情，就大概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什么。
“将外城区的势力尽数消灭的确不算是难事。”
猎妖师三年前单枪匹马就做到了差不多的事情，血洗帮派上层，将之杀戮一空从而导致外城区的重新洗牌。
“问题是在那之后，从居住在外城区的大量流民、偷渡客亦或是落魄的武术门派中马上就会涌现出一批新的势力。”
“短时间内就会重新控制之前帮派所掌握的地区和利益。”
沐九歌还是不明白段重云想表达什么。
“我不明白，你们还有什么难处？”
一个地域辽阔的国家难道连一片城区都控制不住吗？
就算是静默机关没有维持治安的下属机构，那使用朝廷的正常运转的机构维持统治不就好了？
段重云笑了，嘴角带着些许嘲讽的弧度。
“应该说是三年前，因为扬江血案所导致的外城区洗牌，反而是静默机关距离入主外城区最近的一次。”
“因为那次并不像是以前，破坏和重建几乎是同时进行，而且是来自同一个方向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猎妖师也听明白了，他也笑道：“是上面有虫豸啊。”
“可不敢这么诽谤龙脉的老爷们。”段重云这么说着，讽刺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敬意。
“外城区的非法生意带来的暴利，早已经在朝堂，乃至龙脉家族中串联起来一张巨大的网络。”
“由上至下，由下到上，全都自发地维护着这个畸形的存在，只靠静默机关的物理力量是无法将之拔除的。”
“就像是堆积在永昼城上空的阴云，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着那些地方。”
段重云摇晃手中的铁壶，所剩无多的果汁在剧烈的晃动下悉数化作了成群的白泡。
带着橘子清香的甜水气息在空气中弥散。
“唉，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斩妖除魔呢？”
沐九歌并不沮丧，因为他本就不是很在乎。
因为机关的策士们得出的结论是，三年前的扬江血案应当尽可能地避免再度上演。
段重云继续解释，尽管他早已经对外城区糜烂的情况厌恶至极。
“如果现在处理那些阴云，会造成云之国行政体系以及各个方面的巨大动荡，最后甚至可能会演变成内战。”
“虽然……”段重云看了看沐九歌脸上的表情，忽然觉察到了对方的满不在乎。
“虽然我们不惮支付巨大的代价去除这些隐患，但是现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不行……不过你好像不是很需要我这番解释？”
段重云原本以为沐九歌会希望静默机关表现出更大的决心，做出更激进的应对。
沐九歌笑了笑。
“你我都知道解决的方法。”
“世界上的灾祸从不止息，谋划者希冀的形势好转，或许一直不会到来。”
他转过头，背靠在栏杆上，仰望着上方的狭小阴云。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强求你们拥有这样的决心，也不会帮你们做出决定。”
“毕竟大家也只是盟友嘛。”
“我对静默机关目前表现出的能力还挺满意的，如果能做得更好当然是好事，暂时不能也没必要着急。”
静默机关现在能代替沐九歌搜索那位天师，能发挥这种程度的用处，对沐九歌来说就已经足够有益处了。
总比在天师那仿佛预言的的能力下吃瘪强。
这也代表了沐九歌会从静默机关处间接获知来自天师的情报，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必要在目前这个时间点，对云之国已然有些病变的畸形结构发难，交恶于静默机关。
“多谢谅解。”段重云认真看了看沐九歌的表情说道。
“害，都哥们。”沐九歌随口说道，“不过我个人的私下的意见，还是觉得尽快处理更好。”
“要有更加像是钢铁的结构，才能更好的存在于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谈话又重新回到一起工作的同事抱怨公司傻逼，工作傻逼的氛围中了。
“做到那种程度就是没有那么容易啊。”段重云叹气。
他合上了铁壶的盖子，接过一旁的下属递过来的牛皮纸袋。
刚刚封入牛皮纸包装的日志档案转交给了猎妖师。
“这是大理寺执法官关于潜逃中的帮派账房的信息。”
“其实还有一件事，关于不能确实控制外城区的内幕。”在下属再次退出房间之后，段重云才开口说道。
沐九歌翻看起了那薄薄的调查日志的同时，侧耳听着段重云接下来说的话。
“因为龙脉家族的干涉的原因，去控制外城区的队伍成员本就污染了，从而导致外城区依旧在事实上的失控，但是……”
段重云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
“但是那些我们相信足够纯洁的人员，在进入外城区之后，也会变质。”
“龙脉家族为他们每个人都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沐九歌抬起头来。
沐九歌很快就看完了手里的调查日志，和预想的一样，如果不是猎妖师介入，那个账房也会很快地成为执法官抓获的众多普通帮派分子的一员，并无任何特别。
“不全是，有一些会死在突如其来的帮派火并，和突然冒出来的武术传人手里。”段重云接着说道。
“这听上去……很寻常？”沐九歌顿了顿。
“骨头软的就买下膝盖，骨头硬的就打碎膝盖。”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些活下来的人并不都是接受了龙脉家族的开价起码有一个不是，我认识那个人，他曾经接受过天机院那时并未开发完全的精神调制手术。”
“在做过那样的手术之后，他既不懂得趋利避害，也不知晓何为惧怕，绝无被收买的可能。”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开始认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帮派分子，开始自发地维护起了下城区的秩序。”
“这听起来就像是……思想上的流毒。”沐九歌眯起了眼睛，眼中开始流露出锐利的凶光。
“只是一个猜想，那时的精神调制手术只是作为提升大脑性能的试验，小范围地推行，也不能断言就绝无可以主导的自我意志。”
段重云耸了耸肩。
“毕竟当时接受了手术同期的那些人也还是行如常人地活动着。”
“而同样参加控制外城区的众多人员里，活下来，或者活得长久一点的人也实在很少。”
“我方推测是可能存在某种能够干涉心智意志的道术影响，龙脉家族豢养的术士也不在少数，龙脉之血本身也能够赋予那种贵种特殊的能力。”
“那么想，也的确更合理。”沐九歌点点头，“所以呢？”
“如果真的存在那些操弄人心的术士的话，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你不用客气。”
“原来如此。”
沐九歌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定。”
“对术士，我还不知道客气怎么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