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这次外交活动不是完全失败了吗？”盘坐在虚空中的沐九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意图联络云之国的天师已经被杀死了。”

　　“到头来，除了天师教已经爆发了会导致天师身亡的内战之外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沐九歌脸上流露出的遗憾和哀叹并不全是演技。

　　一个愿意联络云之国的天师就这么死了，他实在感觉很可惜。

　　沐九歌抬眼看向在不远处曲腿坐下的龙女，她的白发穿过二人身下并不存在的平台垂落在虚空之中。

　　龙女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对于沐九歌的哀叹似乎充耳不闻。

　　“你如果一点都不担心教国的情况，为什么要现身？”沐九歌又叹了口气，决定直接了当地问道。

　　“来欣赏你的狼狈样子，仅此而已。”龙女笑容灿烂地回答道。

　　“苍天不是你最讨厌的仙人吗？但是你似乎丝毫不忌惮祂？”沐九歌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

　　苍天是不一样的仙人，即使是在不存在之处里也寻不到踪迹的神圣存在，在将道术修习到艰深之处就会明悟的道理。

　　现在天师教的道士们通常会认为苍天早已经凌驾于一切必然和或然之上，是超脱万象的存在。

　　而不信者则有更简单的逻辑，世间已被无数灾害侵蚀，若真是至仁至善的存在，何以视若无睹，其实无眼乎？

　　亦或是，其实不存乎？

　　沐九歌便是对苍天持有这样的大不敬的思想。

　　在龙女的言语中，苍天很明显也是某种伟大的尊格，绝非是道士们的捏造。

　　沐九歌此番也是想从龙女的反应中，推测目前的事态。

　　“犯下累累罪行，被绝罚十次都难以赎清的你竟然会如此关心你的故国？”龙女笑吟吟地反问，“你就那么畏惧天师教吗？”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

　　沐九歌也懒得多费唇舌。

　　他直接闭上眼睛，继续做着战前的调整。

　　“求我。”龙女的声音幽幽地传入沐九歌耳中。

　　沐九歌睁开双眼，马上说道：“求你！”

　　沐九歌不要脸的程度和语速均让龙女感到了一丝吃惊。

　　“毫无诚意，真是没脸没皮。”龙女轻啐了一句。

　　不过沐九歌全不在乎，他只是满眼期待地看着龙女：“堂堂仙人，总不能毁诺吧？”

　　“自是不会。”龙女脸上的笑容多出了几分戏谑。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知道。”

　　沐九歌有些瞠目结舌，他长声叹息。

　　“唉，论起没脸没皮，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您学习一个才是。”

　　沐九歌一边说一边侧过头去，躲开了白发少女朝一个方向侧头时扫来的龙角。

　　“你用着我的眼睛，你没有看见的苍之国的景象，我自然也不会看见。”

　　“所以还是拿我逗闷子，仙人，没想到你的志趣已然变得如此低级。”

　　沐九歌再次侧身，闪过带起了些许锐风的龙角。

　　“愚不可及，有些人有眼，但是不看，有心，但是也无法明白世间的事理。”龙女故作哀叹地讽刺道。

　　“哦？愿闻其详。”

　　“好好想想你上船之前看见了什么？”龙女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表情。

　　上船之前……

　　之前见过一次的赤红的妖魔！

　　一道赤红色的闪电掠过沐九歌的脑海。

　　等等……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况并不对劲！

　　在龙女的提醒下，沐九歌回忆起了登船之前的情况，也正是他和段重云分开行动的原因。

　　由当时能够进行空中机动的段重云负责追击那只赤红妖魔，而自己则砸在了这艘三桅帆船的甲板上。

　　那只妖魔在沐九歌和段重云即将抵达帆船的时候才开始逃窜，也就是说在沐九歌一行抵达之前，它就已经在船上了。

　　一只妖魔在黑羽面前藏匿身形，亦或是遁走？

　　沐九歌没有去追击赤红妖魔，只是因为他不能在苍天教国的来使面前使用秘火，不然以那种飞遁速度，是绝无可能甩脱全速追赶的沐九歌的。

　　甚至说，它应该甩掉段重云驾驶的那台蒸汽装甲的概率都不大。

　　更遑论是道剑混编旅中的王牌了。

　　黑羽在那种距离下，放过了一只妖魔吗？

　　为何？

　　天师教尤其憎恨妖魔，凡妖魔，悉皆讨伐。

　　猎妖教团的存在被列为了极秘的事项也有这个原因。

　　不仅是天师教内部歧视猎妖师，就连不少猎妖师自己都对自身的力量抱有劣等感。

　　连为了苍天之世奋战的猎妖师都尚且是这种待遇，就更别提是那只无论怎么看都是妖魔的赤红怪物。

　　“按照你之前的推断，你理应看到却没有看见的东西是什么？”龙女引导着沐九歌的思绪。

　　“战斗痕迹。”沐九歌喃喃自语。

　　当时在沐九歌登船时，那甲板和舱室里都上没有战斗的痕迹。

　　船上没有战斗，不仅代表了妖魔没有和黑羽交战，也代表了护教剑士们没有和黑羽交战。

　　作为只是精通剑术的凡人，在面对黑羽时被压制和杀死，都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但是，那绝不会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船上连痕迹都没有，只可能认为是那些剑士自愿接受了黑羽，合而为一作为更强大的整体去对抗……

　　天敌？

　　所谓的苍天之敌，指的并非是真的能做苍天的对手的存在，而是应该无限优先诛除的存在。

　　“也就是说，之前船上未必存在两批天师教人马。”沐九歌得出了结论。

　　杀死并且否认死者的天师身份，将沐九歌视作苍天之敌，那都是黑羽口中提及的苍天谕示所导致的吗？

　　是那个赤红的妖魔带来的谕示吗？

　　“总算是睡醒了吗？”龙女有些好笑地看着沐九歌。

　　“稍微打了个盹。”沐九歌站起身，“所以说，深夜出外勤就是这样那样的不好啊。”

　　“哦？真是因为深夜的原因吗？”龙女拉长了语调。

　　“比起完全通过改造取得神通的猎妖师，黑羽的术者可是货真价实的显神成就，心生畏惧也很正常。”

　　龙女用着宽慰的语气揶揄着沐九歌。

　　久违地听见教国的消息，转眼又失之交臂，沐九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思绪的确是有些受到了影响。

　　“笑话。”猎妖师冷哼了一声。

　　他将重新组合为大剑形态的【云之示现】立在身前，咬破手指，在剑面上用鲜血开始书写咒文。

　　“自己修炼的也好，还是一键安装的也好，不都是显神成就，量级和规模都没有区别。”

　　“我只会害怕我把他打死了，毕竟……”

　　“关于教国的事，只能问这一个活口了。”

　　沐九歌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看向间隙之外的现世。

　　刺眼的白光，连同这个短暂存在的虚空也一同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