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正常工作的魔染指示器并没有反应，说明并没有在这个人皮稻草人上检测到魔染的迹象。

　　而没有魔染迹象，则是意味着这个人皮稻草人上并不存在道术。

　　但是，此时不存在道术，并不意味着这不是道术造成的。

　　沐九歌已经观察了解剖台上的邪物上下全身，他没有在人皮上找到明显的伤口。

　　那张人皮完整得匪夷所思，在其中的骨头不翼而飞的情况下。

　　沐九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岚七心。

　　少女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理所当然的，缺乏记忆和文化的她并不会感受到一般人都能体会到的恐惧。

　　尽管这具尸体的形容十分骇人。

　　岚七心所能看见的依旧是【照妖睛】所侦测到的种种信息。

　　不过沐九歌并不确定那到底是有多少。

　　为了修复少女的魂魄，【照妖睛】被设置了封印的术式，来避免压迫新生的魂魄，这会影响到那只眼睛的性能。

　　因为不希望静默机关注意到【照妖睛】的缘故，沐九歌也不便当着段重云的面询问岚七心更详细的情况。

　　沐九歌必须装成，他就是具备猎妖师通常会具备的敏锐感知。

　　好在，这在【照妖睛】昭示了这具人皮稻草人的奇异之处后，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沐九歌放下被他掀起来观察后背的人皮稻草人，任由其重新倒回了解剖台上。

　　他摘下手上的手套。

　　“你觉得是怎么做的？”沐九歌朝一边的武官问道。“没有发现伤口，但是骨头却不见了。”

　　段重云正在站在解剖台的另一边。

　　武官戴着手套的手按在了为杂草撑起的细软人皮上，那显现出底下杂草形状的血肉被他的手指按了下去。

　　“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也就是说骨头并没有被取出，还残留在体内。”

　　“应该是全都在体内被打碎了。”

　　段重云的手移向了稻草人的头颅，在那之中做支撑的依旧不是曾经的颅骨，而是木棍撑起了那垮下来的皮脸。

　　“所以督武司的人才会认为是武艺高强的武人将那二百零六块骨头一一打碎了。”

　　“不过他们想错了。”

　　段重云的手不断在内部填满杂草的血肉上挤压摸索。

　　那垮下的血肉所传递的是一一将死者全身骨头所打碎的恶意，即使是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也不见得愿意和这具充满恶意的尸骸多做接触，不过段重云好像全不在意。

　　他似乎是在那具尸体上寻找着什么。

　　“死者的骨头是被打碎了不假，这从皮下血肉组织被破坏的程度就能看出来。”

　　“但是……”段重云叹了口气。

　　“但是，这绝非是所谓的武艺高强就能做到的事。”沐九歌接过话茬。

　　“以猎妖师的武艺水平都做不到吗？”段重云问道。

　　沐九歌看了一眼解剖台对面的胡子拉碴的武官，他那头散乱衰败的灰发更加重了身上的不修边幅之感。

　　即使是穿着督武司的华贵官服，看上去还比沐九歌邋遢不少的样子。

　　虽然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但是沐九歌却知道对方的年纪不见得会比沐九歌大。

　　这个年纪单指，沐九歌在这个世界的这具身体的岁数。

　　就像段重云能够看出沐九歌的身体蕴藏着多么精湛的技艺，沐九歌也能看出这位武官年纪轻轻就已经习得了极高的武艺。

　　以猎妖师的标准来来看，都是相当不俗的水平。

　　抵达了身为人类的武者所能抵达的尽头，故此，他才能做到仅凭武艺是无法做到的判断。

　　“人类的武术是有极限的。”沐九歌笑道。

　　“不管怎么精进武术的理论和技法，人身的结构所能调度的力量始终是有一个上限。”

　　沐九歌已经摘了了一只手套，他用还戴着手套的右手，和段重云一样按了按人皮稻草人的手臂。

　　他们都是在寻找这具躯体之中已经破碎的骨头的去向。

　　“以人类武者的极限力量，在不破坏表皮的情况下，将内里的骨头打得粉碎，并非是无法做到的事。”

　　“但是要粉碎到这种程度，那就一定是超过了人身所能够达到的力量极限。”

　　若是想要超越这个极限，就只能放弃人类的身体。

　　段重云有所停顿，也是在等待体内被植入了【破魔之誓】的猎妖师的判断。

　　沐九歌同意了他的说法，即使是体内植入了【破魔之誓】的猎妖师也也没有办法将人类的骸骨破坏到那种地步。

　　死者的骨头是在字面意义上被粉碎了，是确确实实地化作了粉末。

　　沐九歌和段重云都没有找到人皮稻草人体内的骨头。

　　而植入【破魔之誓】本身就已经是相当超常的程度，若非是有秘火带来的如同妖魔一般的强大生命力，这个改造也无法在武者活着的时候完成。

　　常态的猎妖师就已经持有了非人的力量，而杀人者对力量的调度和精细控制甚至还要在常态的猎妖师之上。

　　那这自然也就并非是所谓的武艺高强者所为了，一定是涉及了道术和妖魔的非凡事件。

　　“而且，被粉碎的骨头也确实被取出了。”沐九歌摘下了另一只手套，连同之前那只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哦？”

　　段重云听着沐九歌话语里的意思，猎妖师似乎是已经弄清楚手法了。

　　“重量不对，骨头那部分重量已经消失了。”

　　沐九歌是以死者的体型来判断了大概重量，在他翻动死者的身体寻找伤口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那个身体的重量不对了。

　　“的确如此。”

　　段重云作为武者，同样也对人体十分熟悉。

　　在他稍稍抬起那个死者的尸体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端倪，

　　被做成了人皮稻草人的死者绝大部分血肉都还残留在完整的人皮之内，而其中由骨头带来的重量却不翼而飞了。

　　“使用转移之类的道术将之取出了吗？”段重云问道。

　　“倒也不是那种等级的道术。”

　　沐九歌示意段重云弯下腰来，离死者的尸体更近一些。

　　“涉及太宇操纵类型的道术没有那么常见。”

　　“是那份粗略的验尸报告上的另一个错误，也就是尸体上并非是没有伤口。”

　　“与之恰恰相反，尸体上有着大量的伤口。”

　　段重云弯下腰靠近了，笼着稻草的人皮，在靠得极近的情况下，凭借【清净六根】所提振的感知力，他看见了。

　　尸体的人皮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那是比毛孔大不了多少的细小针眼遍布了尸骸全身。

　　死者的骨头正是由此离开了死者的身体。

　　“特意用这么麻烦的处理方法，这是仪式？”段重云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