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簇拥和欢迎？”
沐九歌提高了音量，他大声地嗤笑道，“别惹人发笑了，仙人！”
“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世界中心的灾害，随意蛀空他者心灵的害虫！”
短短几句话之间，白袍的猎妖师就被武神手中的术式兵装正面击中，为迅速扩散的斥力反应场削去血肉，销除骸骨，在那毁灭的光焰之中一息也没有撑过便迎来了死的结局。
被武神手中的短剑钉住手腕，被迫看着重剑无可阻挡地刺入胸膛，沉重的无锋剑刃无情地推进，碾碎了沐九歌胸腔中一切的扭曲的脏器和灵能炉。
招架斩击的时候，被那看似娇小的棕发少女的蛮横腕力直接击碎了漆黑的骨钉以及钢铁的颅骨，扭曲的血肉无法阻挡那沉重的剑刃分毫，直接被一分为二。
在沐九歌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这样类似的死法不断重复地发生着，败北惨死的结局正在覆写一切的或然性。
一切胜算，都为武神前进的步履所践踏。
然而即便如此，沐九歌脸上讥讽的神情没有改变，甚至于他眼中汇集的嘲讽的色彩越发浓重。
武神前进的脚步再度停滞了片刻。
就在方才某个未来的交手之中，沐九歌忽然咬住了武神的脖颈，从猎妖师鼓起的喉咙里亮起的污秽炎火，转瞬化作了喧嚣的炮击斩断了少女白嫩的脖颈。
那不过数千万次才得以成功一次的奇迹，那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梦幻。
至此却已然出现了两次，沐九歌会胜过武神的情况。
千万次胜利之比两次，这便是武神和沐九歌之间悬殊的胜负，沐九歌能够获胜的概率几乎可以渺小到不计。
但，他确实是获胜了两次。
虽然只有两次而已，但面对武神这样的存在，实际上更该是用，居然有两次之多。
沐九歌居然真的存在胜算……
武神的脚步落下，脸上出现了和猎妖师脸上相似的凶狠和狂气。
渺小的胜算，不等巩固扩大其存在，便被武神破解其中剑理，进而再度覆写，和其他诸多正在被武神所斩灭的未来相同，坠入绝无可能的深渊之中。
仿佛深渊的恶兽就在沐九歌面前展开了血口。
“然也。”深渊的语气欣喜而又充满狂气。
“我等乃是磨损世界的灾害！”
“万众如一的诅咒！”
“以己心压倒天心的疯狂！”
“你能承受这疯狂和责任吗？”
“能和这个世界的诅咒抗争吗！”
银白的剑刃疾驰而过，利落地切开血肉，将惨白龙兽的生机断绝。
施展猎妖剑术牵动了少女背部的伤口，她不得不紧咬着银牙，止住脚步的踉跄。
现在的情况还容不得她那么放松。
沐九歌……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啊……
袁锦抬眼看向为狂乱的黑风所覆压的残破世界，在那之中有着微小的恶意涌动。
就像是错觉一样。
因为做出恶意判断的并非是苍之眼，而是袁锦的感性。
她能够感知到某种怨恨的逼近，然而双眼却视若无睹，因为本就空无一物，所以也就谈不上能够看见了。
之前袁锦没能够从周遭的环境里看见那个怪物的偷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苍之眼无法清楚地看见那个东西。
因为对于苍之眼来说，那就好像是此时的风暴一样，是某种无意义无智识的存在。
自己好像是的确太过依赖那双眼睛了。
袁锦抬眼看向四周风暴之下的废墟，在那为黑风所肆虐的残垣断壁之中，无数的惨白色泽正在游荡和奔驰。
那是苍天的恩眷，那些北境的道士曾经那样地说过。
袁锦也从来没有觉得因为那双眼睛，她的人生拥有过什么幸运，不过她也没有觉得那双眼睛是一切不幸的源泉。
起码是遇见了沐九歌嘛。
虽然，虽然那双所谓的苍之眼也没有怎么对沐九歌生效过。
于是如此想来，的确是一双没什么大用的眼睛啊。
袁锦心中叹气，她的视线移向了向上的山坡上不远处的破落小楼，那相较于街区上的其他建筑而更显得破落的小楼却奇异地没有在风暴之中损毁。
少女的双眼隐约能够看到防护道术的灵光，袁锦第一次找到那个地址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过那些光芒了。
尽管是一栋毫无居住痕迹的陈旧屋子，却被反复地执拗地附着了许多的防护道术，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一座堡垒。
唯一驻守在堡垒里的那个士兵日复一日地在为某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准备一切能够准备的东西。
袁锦纤长的手指拈着圣枝，随意地挽出一个剑花，振落银白剑刃之上的污秽血液。
如果那些怪物确实具备着某种意识，哪怕是那种意识会带来某种极高的战斗智慧，对拥有苍之眼的袁锦而言，都不会是什么难以应付的对手。
但偏偏这一批没有。
那些惨白的怪物的心智就像是某种空洞，属于某一个宏伟结构的一部分。
要是类比的话，就像是舞台机器的某些零件一样。
就仿佛是命运开的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一般，这是对袁锦而言，相性最为恶劣的对手。
袁锦的视线扫过那些惨白龙兽的扭曲的身体，诸多的惨白龙兽的身体也是规格各异，倒不如说，对于那样扭曲的身体真的存在什么规格吗？
随机生成的乱数，勉强能够活动的劣等产品……然而那因为偶发性堆积而出的劣等品质却并不会影响那些东西的战斗力。
袁锦反握着圣枝在街道之上奔跑起来，霎时，诸多惨白的恶兽也像是闻到了血肉的香气一般，立刻追逐着那渺小的身影而来。
那仿佛是随机生成的生理结构不仅没有影响那些怪物的行动，反而让那些东西天然适应了某种厮杀的技巧。
某种……一般的人类无法理解，居于或然性深处的成立得匪夷所思的厮杀技巧。
袁锦矮身，避开铺面而来的利爪卷起的恶风，竖起圣枝，使之自我了断的同时，少女踢出一脚，踩在陡然如山岳一般撞来的惨白怪物身上，灵巧地变换了方向，避开了被化作一滩凄惨血肉的悲惨命运。
然而前路已然是被无数惨白所填满，放眼望去，尽是苍之眼无法预见的利爪和凶运。
真的很棘手……
就不选点容易的事情来拜托可爱的表妹吗？
袁锦叹气，她想起了曾经的事。
“生活总是这样吗？需要拼尽全力？”
“谁说不是呢？”那个吊儿郎当又轻浮，却带着清晰的意志的声音坚定地回答了袁锦，随后是略有一些抱怨地说道：
“过来搭把手。”
那银白色的剑刃在少女蛮横的腕力之下，毫无怜惜损耗之意地砍向周遭的惨白妖魔，无坚不摧的剑刃凶狂地挥舞，将同样坚固非凡的龙兽甲骨切做碎片。
在这之中，袁锦手中的圣枝数度哀鸣一般地震颤，即使是由非凡的坚固金属所造，在如此狂暴的损耗之下，也不免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在那破碎的缝隙之中，灼人的辉光耀眼地闪烁。
“不过是个失败者！有什么好神气的！”
“当年能打败你一次，自然能够打败你十次，百次，乃至无数次！”
沐九歌高声应答道，语气满是轻蔑不屑之意。
“真敢说啊！猎妖师！”
“我！什么时候！失败过了！”
不会为沐九歌之前浅显的激将所激怒，但不代表武神就会容忍渺小虫豸的一再胡言乱语。
随着仙人的震怒，原本分庭抗礼的白日云海和长夜明月都悉数消散，唯有一道琥珀般的流光流经天际。
那是落日的余晖，也是仙人震怒的火光。
以此为证，尘寰将在仙人的怒火之中焚尽。
然而在此天地异象之前，沐九歌没有半点动容，即使是被杀死千百万次，也无法改变他脸上的轻蔑。
并非是虚张声势，而是沐九歌已然真切地有了胜算。
沐九歌所言非虚……龙女也能看出这一点，她也不由得感到了惊讶，虽然沐九歌经常胡言乱语，但是这种事，绝非是因为他发了疯才在胡说……
难道他真有什么能够打赢那个发疯怪物的方法？
龙女思忖着这一路的见闻，就连演武台上对仙人术法的封锁陡然收紧了也浑然不知。
白发红衣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变得飘忽不定。
“是你身上寄宿的那位仙人使你说出了这般狂言吗？”武神咬牙，仿佛剑刃喋血。
“愚不可及！”
“那便先将你脑内招致疯狂的花切除！”
落日的流光仿佛涤荡的剑斩，避无可避地浩荡扫过于此天之下的一切生灵。
沐九歌的手背格外灼痛，寄宿着赤的的记忆开始了燃烧，沐九歌双眼所见也被剑光所塞满，无法视物。
最后的依仗，不知何时就已经为武神所看破，已然完成了退治和封印的准备。
“哈哈，谁说是她了。”
沐九歌张狂大笑。
“兵灾！你宏愿的尽头空无一物。”
沐九歌准确叫出了苍天教派给予古时的武神的蔑称。
“天剑的传说早已昭示你的苦果！”
“无法战胜那空无一物的终末结局的你！如何能让你的传说再度履于大地！”
就在刚才，沐九歌已经感知到了，交与袁锦的圣枝已经穿过了他实在的身体。
不能在武神面前，传送回到梦境或者永昼城中，但是却可以将梦境和现世的东西传进这天之海里。
做得好！表妹！
浑身浴血的少女撞碎二楼的玻璃，跌入到了一楼的客厅之中。
方才圣枝的爆裂扫荡了惨白兽群的同时，也将令她跨越了剩下的路径，以背部承受爆炸所带来的加速的方式。
白裙已经遍染了鲜血，不复华贵，而显出一副凄惨地模样，然而少女一刻也没有在乎那样的事，她马上从满是碎玻璃的地上弹起，扑向沙发之上熟睡的猎妖师。
正在此时，又是一道惨白的身影紧随在少女身后，从那染血的浅蓝色长发身后的视觉死角伸出了狰狞的利爪。
和之前一样，是不在袁锦苍之眼视野之中的攻击，就像是命运的恶戏一般。
嘭！
那利爪在沉重的蹴击之下，轻易地爆成了一堆碎肉。
袁锦将残缺的圣枝插入了沐九歌的心脏，才有空惊疑地回头望去。
那是之前见过一次的，暗蓝色短发的少女，她双目紧闭，仿佛还在睡梦之中，左脚笔直地抬起，刚刚正是这娇小的一击，将硕大的龙兽之爪化为了一堆烂肉。
也是呢，这家伙表妹可不止我一个啊。
袁锦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燃烧的辉光之中消失的沐九歌的身体。
想了一想之后，她抬起手狠狠地打了沐九歌一个耳光。
【检测到[天剑]数据接入——】
【仅仅杀一人之武器，无法阻止无休无止的战争】
【检测到外源设备“天剑甲型三号”】
【正在链接……】
【载入统摄程序】
就像是从来没有觉得龙女的声音那么好听过，沐九歌也从来没有觉得【破魔之誓】的恼人提示音那么悦耳过。
“终于能喊了！”沐九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高声欢呼，“二阶段了！仙人！”
【根据《苍青之世协议》，现将转入[破魔之誓]系统进行处理】
【载入完毕，已链接至[破魔之誓]】
沐九歌能够感受到他真正的身体正在为圣枝之上的术法所搬运，【素天伪诈曲巧鬼官】最后的力量尽数用在了在梦境之中搬运着一具【玛亥希】支系的猎妖师的身体。
仿佛是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中的梦醒之感在沐九歌心智之中蔓延。
感觉……好像要比想象之中痛一点。
【拘束制御术式第贰号发动】
【状况甲叁，认证天剑发动】
白袍的猎妖师张开了双手，仿佛成为了现界的空洞，从中喷吐出无数扭曲而堕落的邪异。
在沐九歌的身后，两截断剑深深地刺透了他的脊背，那正是沐九歌之前所持有的最初显现的天剑。
而此时那些为魔染所活化的血肉，紧咬着两截断裂的古剑宛若活物一般呼吸起伏。
【调整模组-冰水剑现已对接】
【遇鬼斩鬼，逢仙弑仙，天剑之理，正在于此！】
随着拘束制御术式的解放，沐九歌脸上以及身上，甚至已经攀爬至白色道袍上的墨色篆字如同墨迹一般开始晕染。
咒文所组成的矩阵覆盖了沐九歌全身，还未停止，随后是向着周遭扩散。
沐九歌此时能够感受到天剑使临终前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发狂的真理正在诉说破灭，虚妄的自我正在燃尽，魔染正在饕餮血肉。
沐九歌张开双手平静而激昂地感受着一切，属于一位天剑使的奋战和那渺小的希冀。
他的身体像是在漆黑浑浊的魔染大火之中解体。
【镜翠幻种·冰剑龙】
燎燃的的大火为森寒的冰晶所囚，肃冷的装甲自骨骸和断裂的剑刃之上生出。
剑现之术和暗转之术全功率全负载地运转着。
龙形的魔性烈焰于冰甲之中固定形体。
此世无有之凶铁已然出窍，幻想之中的龙种已然降生。
【直到敌对目标完全沉默！】
【道术使用限制解除开始！】
锋利狰狞的剑气萦绕，天剑所成之龙正放声咆吼，华丽的剑羽在庞大的龙身之后生成，邪异的紫红色咒文在剑刃之中肆意蔓延。
以血红为点缀的雪白鬃发在龙角之后肆意狂舞，全新的【真武回路】之上遍记天剑之术。
剑羽展开时锐利的剑风劈开云海，此身为剑所成的凶兽正在煊赫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沐九歌并不敬仰苍天，但是如果有机会打着苍天的旗号恶心其他仙人的话，他就乐意得不得了。
“此身为苍天之剑！”
“履凡而断兵灾！”
“现在！慑服于苍天的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