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后，便已经是深夜了。

　　在沐九歌离开之后，袁锦便更加地感觉到了宴会的无聊，尽管想要马上去帮沐九歌把事情办了，但是此时预备展览的名剑并非是在袁家的手中，而是已经在大理寺的执法官的控制之下了。

　　或者说是，在那些看起来像是大理寺的执法官的人的控制之下。

　　袁锦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走上楼，她从来就不喜欢参加什么宴会，不想去，也不喜欢看见不熟悉的人，袁家像是急于展示名贵的珍宝一般。

　　舞台上的灯光实在是令这件藏品感到厌烦。

　　但是那位苍老的管家对袁锦很好，有时候的确非常死板，但是确实对她很好，她并不想让那位老人为难。

　　所以袁锦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的宴会。

　　“方叔，我想去看看那些剑。”少女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管家名叫袁方，乃是赐姓，并非是真的姓袁，在袁家的时间已经超了四十年。

　　老管家先是一喜，转而便有些犹豫，喜的是袁锦终于对家族传统有了兴趣，犹豫的是现在那些剑此时在暗面的鹰犬控制之中。

　　那些人可不比大理寺的执法官，和他们牵扯上的事件一般都非常危险和严重。

　　在迎回袁锦之前，乃至于如今迎回了袁锦之后，袁家大部分的事务也是要经老管家的手，他很是清楚那群人仅仅只是自称是大理寺执法官，而实际上是直属皇帝的处理特殊事务的的秘密部队。

　　“小姐的成人礼已经近了，大理寺那帮人查了这么久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我明天会去跟他们打招呼的，让他们赶紧滚的，绝不会耽误小姐的日子。”

　　“哦？”袁锦停下脚步，回身看去，“明天吗？”

　　少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了一丝期待。

　　面对她看过来的那双瑰丽的蓝色眼眸，老管家心中最后一丝踌躇也在那变幻不定的雪屑中彻底消散了。

　　“明天。”老管家恶狠狠地说，“明天就让那帮人滚，耽误了小姐的成人礼，他们也担当得起？”

　　“麻烦你了，方叔。”袁锦抱了抱身材魁梧的宛若暮年雄狮一般的老管家，略带歉意地说道。

　　袁锦的苍之眼能够看见人心之中极深的地方，她自然也能看出老管家的为难和些许担忧，但是即便如此，这位老人也愿意满足她的愿望。

　　不是因为她是未来位高权重的袁公，而只是将之看作晚辈的撒娇。

　　“小姐开心就好。”老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慌乱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只是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少女的背。

　　沐九歌曾经让袁锦不要过多地使用眼睛的力量。

　　“不要过多地使用那双眼睛了，只要你不是想着很快对尘世失望的话，最好是照做。”

　　大概是这样说的。

　　不过沐九歌所不知晓的是，即使是用抑制灵性的锦带蒙住眼睛，袁锦的灵性也已经强大到了不受影响的地步。

　　人类内心的丑恶和凶暴，早已尽数见过，令人作呕的邪念，也已经全数知晓。

　　袁锦和沐九歌同行在冰原上的日子里，她也不时不小心能够窥见沐九歌的内心。

　　那是为使命所驱使，无论何时也没有得到空闲的沉重心灵。

　　但是却很温暖。

　　想来，袁锦早就过了沐九歌的话会全部都听的年纪。

　　不过如果不是沐九歌将她扔在袁家便失去了踪影的话，那段年纪或许会更长一些。

　　在和老管家互道晚安之后，袁锦便怀着对明日的憧憬睡下了，手上攥着玄色的锦带和小巧的铃铛。

　　第二天，傍晚时分，袁锦才在老管家的百般谢罪中获知了只能进去半个时辰的消息。

　　“老朽真是没用。”老管家痛斥自己。

　　“没关系啦，半个时辰也够用了呀。”袁锦反过来宽慰起了老人。

　　也就是进去帮沐九歌摇一下铃铛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挑选佩剑。

　　袁锦对袁家的传统并不上心，要说的话，她想要挑选的那一柄佩剑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遇见了。

　　之后，袁锦来到了名剑的展览会场，负责看守的大理寺的执法官已经都被调离了。

　　白裙的少女漫步在会场之中，行走在历史的群剑之间，她能够看见名剑磨损的印记中所寄宿的古老过往。

　　那些发生在很久之前的厮杀、恩怨、情仇。

　　袁锦轻轻地摇晃起了手中的铃铛，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力道是否妥当，因为那没有铛锤的铃铛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应该摇得更大声一点。

　　袁锦想起了沐九歌的承诺，让她在危险的时候大力地摇动这个铃铛。

　　真的会来救我吗？

　　她有些兴奋地看着手中小巧的铃铛，不过剧烈晃动这个铃铛的冲动还是被少女按了下去。

　　袁锦听见了更加古怪的声响，像是清越的剑鸣声。

　　袁锦循着声音来到了会场的角落，在那之中陈列着一把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剑。

　　袁锦的眼力非常好，光是绕会场一周，便已经足以让她记清所有名剑的模样和位置了，而此时躺在玻璃展示柜中的这一柄古剑却是毫无印象。

　　那柄剑有着莲花纹饰的护手，剑柄末端挂着古玉的坠子，样子古朴而优雅，即使还没出鞘，也能感受到其中浮动的寒光。

　　袁锦皱起了眉头，这柄剑的样式货真价实地古老，却和会场之中的其他名剑大相径庭，就像并非是一个世界中的造物。

　　她有些奇妙地感应到了，这就是沐九歌在找的东西？

　　这可得好好地跟他要些酬劳了。

　　袁锦忍着那些些许不适，打开了玻璃展柜，端详起了那柄古剑，即便还没有拔出来，她也能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样式古雅，却仅仅只是为了杀生而存在，袁锦在看清那柄剑的模样后没来由地这么觉得。

　　而当少女拿起那柄古剑的时候，声音从会场门口传来。

　　“那是……那是我的东西！”

　　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双目赤红地看着袁锦手中的那一柄古剑，他此时凌乱的衣裳和散乱的头发早已看不出剑楼高徒的丰神俊朗的模样。

　　妖魔和蒸汽装甲的相杀景象，深深地印刻进了应玄子记忆的深处。.

　　在古时，手握剑柄便是能够掌握生杀的铁权，如今，他亦不比凡夫强上多少。

　　他仓皇地从那个战场上逃走了，他历尽千辛才得以成就的剑术帮不了他半点。

　　剑士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而在那绝望之中，应玄子听见了一个声音，听见了一个能够满足他一切妄念的声音，那么的优美，那么的动听。

　　绝无半点虚假。

　　应玄子追着那个声音，行过漫长的街道，白昼和黑夜的交替，不知疲惫，不知饥渴，如今那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啊啊，多么美丽的一柄剑。

　　仅仅只是为了杀生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