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听说过好的仙人的事吗？”

　　沐九歌盘腿坐在地上，两柄圣枝随意地插在他身旁的地面上，连接的铁链散落一地。

　　“愿闻其详。”

　　龙女笑着说道，她曲着双腿坐在沐九歌的对面，长长的赤尾环绕着少女敛起的衣裙。

　　被沐九歌摧毁的玉盘的崩塌还在进行之中，那些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玉石碎片砸落在二人身侧，勉强为黑暗的底层带来些微光亮。

　　“所谓好的仙人，即是全善而完满的存在，并不需要在物质界中或是生灵的感知里显现出辉煌的身形。创造世界，却不索求报偿，善好而仁慈，民心自然便会有所朝向，不需要信众为了仙人而塑造雕像，夸示功劳。”沐九歌侃侃而谈。

　　“而坏的仙人则正好与这种做法相反，她们贪功爱名，却不愿意在困境中救助人民，只有在祭祀所用的玉器和牺牲的数目准备齐全的时候，才会降下恩眷，时间久了，神殿和道观的门前的空地也就落满了尘埃。”

　　龙女用宽大的袖子掩住笑容。

　　她放下袖子，整理仪态之后，好奇地问道：“依照您这样的说法，好的仙人，便是如同苍这样的做法，而坏的仙人，便是如同赤这般的做法？”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吗？”沐九歌指了指上方的天穹中的苍天圣像，“如今信奉苍天的教派遍及天下，就连这个像是世界边缘的蛮荒的地方也能看见苍天的圣像，而供奉您的场所，却在哪里都找不到。”

　　“据我观察，这件事存在着许多的令人困惑的地方。”龙女掸了掸衣袖，笑语吟吟。

　　“最令我困惑的便是，如果苍真的像宣扬的那样善好仁慈，为什么创造出来的世界却是这样？”

　　“仔细端详这个被苍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实际上丑陋不堪，充满了残酷的战争和毫无道理的灾祸，这样也能算得上是全善又完满的存在所施行的创造吗？”

　　沐九歌敲了敲身边的圣枝，使剑刃发出清越的剑鸣。

　　“在我看来，您是完全搞错了谈论的问题，才会有这样的困惑，我们并非是在谈论如何能够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在谈论如何能够赢得信仰。”

　　“依照苍天的教义，所有人都生活在这世界上，经受苦难、牺牲顽强抵抗邪恶的诱惑，只有在这样做了之后，人们的自我意志才会觉得自己配得上苍天的救赎，这个时候苍天便会降下垂怜。”

　　“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正是这样的做法，才是从不显现的苍天却能够广泛地得到人们的信仰和爱戴的原因。”

　　龙女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色，她往前倾身为了更加看清沐九歌脸上的表情。

　　“这样的做法依旧令人十分困惑，苍天全善而又圆满，但是却没有做任何类似的事情，就能享有至福地永恒地存在，相反的是，你们这些可怜的凡人则必须付出辛劳，经受苦难，还有所有的可怕的一切，才能得到救赎。”

　　“难道你们不会因此而嫉妒苍天吗？”

　　“您可以将嫉妒您作为亵渎仙人的罪孽写入教义之中。”沐九歌随即提议道。

　　“重要的问题并非是信众是否有权去嫉妒仙人，而是信众是否嫉妒。”龙女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信众一旦开始嫉妒，他们就会思考被视为一场考验的尘世间的一生是否值得，若是我要学着像苍一样冷酷的话，我最好什么都不做，等待信众回心转意。”

　　“不再去思考既然苍像是宣扬的那般善好仁慈的话，为什么还要要求人们去赢得像是幸福和永生这样的东西。”

　　“不再去思考为什么我不把这样的东西赐予所有人，无论他们是否应得。”

　　“虽然令人难过，但是如您所说，我需要什么都不做才能赢得信仰的话，我会照做的。”

　　“很坏，真的很坏，你这番话就说得很有坏人道心的外魔的样子。”沐九歌抱着胸叹着气说道，“只是可惜我没有那么坚定的信仰心，也没有办法信仰破碎之后马上投奔你的怀抱。”

　　“过奖，不过也没有关系。”龙女气定神闲地曲腿坐在原地，“在你追求自灭求仁得仁的时候，临终之前，我也可以降下我的垂怜，给你一个苍给不了的温暖拥抱。”

　　龙女的长尾收到身后，从另一边扫到了沐九歌身后，将沐九歌坐着的地方圈了进来，即使二人都没有移动位置，此时也看上去更接近了一些。

　　“实在是非常感谢您，您这番话语就让我感到十分的温暖了。”

　　沐九歌也没有真的打算要靠言语说动龙女帮忙，这只是为了让她消停一些的言语技巧。

　　霓石精的仙人此时已经在别的仪式地点被诛除了，整个蛀空了灵剑峰的大空洞之梦正在朝着深渊坠落，大量的为仙人复生而准备的灵力资源堆积其中。

　　如此庞大的资源本就让大空洞在或然世界中所在的位置越发底下，以至于寻常的空间移动的道术都失去了效力。

　　沐九歌本来也不会使用那些复杂的空间移动道术，他都是依靠【御天之骑】的强大推进力硬生生地在或然世界之中移动的。

　　所以表面上此时在和龙女扯淡，实际上他在利用这段时间操纵同袍的秘火再造【御天之骑】。

　　如果卷挟到沐九歌的是其他支系的猎妖师的话，比如像是【祝融】支系，这项道术工程或许就没有办法完成了。

　　是【洛基】的话，运气还真算得上是不错。

　　那些被称之为天枢院的刽子手的猎妖师的秘火通称乃是幻火，那是能够操纵幻觉和梦境的神通。

　　之所以说通称，是因为神通的全名沐九歌懒得记，也不见得记得很清楚，那些猎妖师很少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大多数时候都是负责阵地构建，亦或是对敌阵的术士进行暗中的斩首活动。

　　而被称作天枢院的刽子手则是因为，那些猎妖师大部分的任务都是对天师教内部以及人类世界内部进行肃清。

　　那白色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火焰从沐九歌身上升起，随着秘火唤醒程度的增加，那火焰很快变得不再能够看见，仅仅能够看见沐九歌周遭的空间开始了剧烈的扭曲。

　　虽然沐九歌并不擅长梦境的道术术式，但是他很擅长使用神通，即使是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幻火也能像是操纵命之炎一样去摸索能力范畴，然后反过来粗暴地达成下级的道术术式的效果

　　“真希望你能赶上。”龙女笑着说道。

　　“就当是为了您。”沐九歌闭眼打坐，全力运转着幻火，“怎么能让您这样尊贵的存在跌落深渊之中呢？”

　　墨绿色狂焰所构成的不祥身影隐隐在白袍的猎妖师身上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