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峰的深处，武神祠的大殿之下，沐九歌仅是在战场上休整的时候，从参加了攻陷武神祠的道殿的战斗的同袍口中听说了这幅风貌。

　　沐九歌从未自己亲眼看到这幅景象。

　　山体的下方乃是巨大的空洞，空洞巨大的面积会让人怀疑连地下都已经被挖空了，辽阔的虚无之下是茫茫黑暗的无尽深渊。

　　沐九歌走下台阶，脚下便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百米的圆盘，薄若蝉翼，形似冰晶。在沐九歌和赤踩上去的瞬间，那薄薄的冰层上，由光织就的纹路亮了起来。

　　繁复的纹路延展，千层万层的花瓣打开，一朵华丽的花在二人脚下盛大地开放。

　　白光扩散，像是风贴着大地流过，花潮涌起，潮起潮落，点亮了空洞之中的一切。

　　没有厚度的的圆盘在空中铺开，层层重叠，光纹绘制的花海在上面绵延，那些圆盘既没有支撑，也没有厚度，仿佛是漂浮在空中一般。

　　光最终自高处的圆盘边缘流下，那无数的涓涓细流，仿佛是边缘的支柱一般，一根根地点亮。

　　即使是沐九歌那样迟钝的灵感，也能注意到那些如水般流淌，如花一般盛放的光乃是何等纯净而庞大的灵性力量。

　　之前在悬浮的灵剑峰暗侧所看见的漆黑平面，在那之中闪烁的不详纹路，也在这光的花海中隐现，充斥了整个空洞。

　　“摇篮。”

　　沐九歌看着眼前的绚丽景象，却感觉骇人听闻。

　　一个摇篮，同袍是如此形容武神祠大殿之下的巨大空洞的，那是一个为了孕育太古存在的新生的仪式场所，庞大的灵脉无比精密地运转，只是为了让祂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就像龙的信仰在武神祠暗中流传一样，还有其他的崇拜同样在天剑使之中流传，并且发展得更加恶劣和迅猛。

　　一切都是可考的，一切都是在戒律规范内的，但是不知何时，不知某一日，那些行为就已经跨越了禁限，变成了眼前的可怖景象。

　　就连灵剑峰都早已经蛀空了，在山体和大地之下生出如此的空洞。

　　沐九歌望向在这个光与冰的世界中唯一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一些嵌套在一起的圆形轨道上，雕出的神圣符号。

　　那是……苍天的圣象。

　　如今看上去已经衰朽而残破，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缺乏维护，明明高悬在空洞的上空中央，却好像已经被人遗忘，落满了灰尘，铸造所用的青金也在灵力脉流的磨损下变得暗淡。

　　苍天是没有人身塑像的仙人，大多数时候天师教的道观都是在礼敬供奉苍天的众多的徽记，仅有崇拜苍天的化身和侧面的道派会有具体的偶像。

　　比如说武神祠的大殿上就供奉着【兵仙】的偶像。

　　而地下的大空洞，应该原本是作为苍天的礼敬场所而存在的，但如今已经成了这番邪魔外道的景象。

　　“哎呀，意外的做得很精致嘛。”

　　赤有些意外，不过不是因为仪式的结构，在她看来那不过是粉饰绕行的愚行，她是在夸赞圆盘之上纹路的设计。

　　龙女在圆盘之上四处走了走，观赏盈满的花海，灵脉的辉光落到她白玉般的面容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冷光一般。

　　比起只是用在改变了部分天剑使作战的姿态的龙信仰，对于霓石精的崇拜则是要更近一步的，改变了天剑和天剑使之间关系的信仰。

　　霓石。

　　在传说中是【兵仙】制成天剑的原料，那是在古代的世界尽头中拥有了自己生命和灵性的精灵，能够渗透进各种物质之中。

　　天剑其本质便是霓石精接受仙灵的降神之后形成的新形态。

　　剑士的因缘、霓石精的灵性、仙灵的降神，总和共三支的要素，才能将历史中的天剑重新召唤。

　　在正式成为天剑使之前，天剑使预备役们便会和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天剑的霓石精共同训练和生活，以建立联系。

　　不管传说的本貌是如何，呈现在沐九歌眼前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番景象了，天剑使和霓石精相依相存，道派的剑士早已经被腐蚀堕落。

　　“原来如此，你说推论总是错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沐九歌忽然意识到了。

　　他往下方的深渊望去，层层花海圆盘开放，不祥的灵光加剧着闪烁。

　　“神明和龙争夺权柄的旧闻，是两条修炼路线上的争斗，是在决定仙道前进的方向是要化为传授给人类咒言的龙的模样，还是要用人类的道术创造的神通进行开拓前路。”

　　沐九歌回过头看向身侧少女头上的长角和身下的赤尾。

　　“你并非是模仿咒言起源的术士，而是……”

　　而是所有的龙术士都是模仿着赤的模样而生的。

　　“正是如此。”龙女点点头，直接承认了下来，“你倒是要比之前要聪明了，是因为多出东征中的众多传说交手的经验吗？”

　　“龙的信仰并不如霓石精对武神祠的控制深，是因为你的弱小吗？”沐九歌反唇相讥。

　　“是因为你的无知，人偶。”龙女淡淡说道，“那些对龙的崇拜，并非是因为我而出现的，而是因为我的眷属要学习龙的化形才会出现，是因为你向它们学习剑术的使用方法才会导致了龙信仰的出现。”

　　“这也是我的恩眷。”白发的少女挑眼看向沐九歌，和话语的温情脉脉不同，金色的眼眸闪着冷漠而无情的光芒。

　　“不过说起来，明明龙的传说还在流传，但是那些传说却不足以支撑你的显现？”沐九歌疑惑地说道，他的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转瞬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沐九歌看向赤，那龙女微微阖上了双眼，抿着嘴唇并不愿意多说。

　　旋即，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原来如此，你的那个作为咒言起源的传说已经被其他仙人夺走了，至少是切断了你和其他会向着龙化形的术士传统的一切联系。”

　　“输得真是凄惨啊！剑主大人！”沐九歌极尽嘲讽之意。

　　他故意用上了天剑使对天剑的敬称，来讽刺赤和自己传说的分离。

　　“一时的失败对永恒来说不值一提。”龙女轻描淡写地敛了敛袖子，“沦落到封印之中，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失败，但是能够正视这种失败同样也是我伟大的地方。”

　　“而你，用恶毒言语伤害我的主君。”

　　龙女抬起头，少女笑靥如花。

　　“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不能使用自己的身体和秘火，却要去对抗梦境深处孕育的霓石精吗？”

　　“一会你向我祈求的时候，记得要先亲吻我的鞋子。”她咬着牙，轻声细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