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歌奔行在众多楼阁上方，踩过青瓦，跑过堆满杂物的天台，踏着伸展出去的支架，跳入另一栋建筑的屋顶。

　　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其中带着从宴会上打包的饭菜。

　　比起之前，沐九歌此时的动作多出了对永昼城地形的熟稔于心。

　　在宴会上胡吃海塞一顿之后，现在他不得不去追赶永昼城晚上末班的铁蛇。

　　寒冷的夜风中，有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追着沐九歌的身形。

　　“这样利用那个有苍之眼的孩子，这又和那个北地醮坛的天师教的道士又有什么分别？”赤在沐九歌心中讥笑。

　　“她的灵性那么敏锐，即使没有经过正规的道术修炼，也已经逼近了法眼的成就，她几乎是已经能够看见灵界之中的存在了。”

　　“那孩子能够看见你希望知晓的那些事情，而对于可能存在于那个地方的传说里的存在而言，她就好像一块美味的糕点一样。”

　　龙女的话语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其冰寒程度远在如刀锋割脸的夜风之上。

　　袁锦的天赋因为苍之眼异常的高，就算是有一天施展出了原始的类道术能力都不奇怪的程度。

　　那孩子在道术辉煌的古时，算是天纵之才，会是道脉崛起的希望，不过如今，那样敏锐的灵感只会招致毁灭的灾祸罢了。

　　“那孩子的死会成为你战斗开始的活牲吗？”

　　语意恶毒的讥讽。

　　沐九歌在楼顶的边缘站定，望向楼下冷峻线条绘成的街道，星点路灯照亮着无人的寒路，道路上方的架桥中躺着冰冷的铁轨。

　　“袁锦是不会死的。”沐九歌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过你真该学学怎么好好说话了。”

　　“天剑显现的事就让你这么担心吗？担心自己复活的进度落后于其他仙人？”

　　沐九歌一边在心底讽刺回去，一边看向架桥上的铁轨，铁轨微微颤抖，预示着轰隆作响的铁蛇即将通过。

　　永昼城的铁蛇经行的路线有不少是落在地表之外的，或许是直接从跨江的大桥底下通过，亦或是直接在道路上架起。

　　“我担心的是天剑会将世界摧破，我将失去对苍大施报复的机会。”

　　赤笑着作答，不过那笑声不像平时那般充满雍容的虚饰，而是显露出一种刻骨的怨恨。

　　“这倒是真情实意，比你平时的话语动听许多。”

　　沐九歌有些意外，龙女极少会展现出她真实的情绪，即便是在被封印的情况依然维持着仙人的气度。

　　高处的寒风吹得猎妖师的白袍猎猎作响。

　　赤好像是和平时一样蛊惑着沐九歌，不过这和之前在谎言中扮演副官和天剑都大不相同，并非是骗取沐九歌去死或是开启封印，而是希望同他做交易的方式唤起部分力量，来妨碍天剑的传说。

　　她此时变得有些急躁。

　　“不过你居然会那么好心地在乎袁锦？”沐九歌笑了起来。

　　“你很在乎那个孩子，而你现在不得不把她也压到了你的赌桌上，我想想……”赤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会，她满怀恶意地说道，“我猜这应该叫做，穷途末路。”

　　“怎会如此？”

　　沐九歌猛踏天台的地面，提着食盒助跑跃出，他的身下，钢铁的长蛇在蒸汽机的怒吼之中通过铁轨。

　　哐当一声，沐九歌砸落在列车末节车厢的车顶，那过重的身体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大的凹陷后，抱着食盒一个翻滚便滑到了车厢末尾的车门之前。

　　末班的列车内谁也没有在，没有人发现那车厢顶上多出的凹陷。

　　“袁锦是不会死的，因为我会保护她。”

　　沐九歌转身，车厢末尾的车门玻璃上倒映着的并不是沐九歌的模样，而是一位白发金眼的少女，她的眼中仿佛是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而伟大的仙人……”

　　“虽然不赞同你对苍天的失礼行为。”他微笑着说道，“但是我同样也会保护你。”

　　“大言不惭。”

　　车窗上的人影如同火焰一般消失。

　　沐九歌笑了笑，卸掉了车门上的门锁，推门走入车厢。

　　蒸汽列车减速停入车站，蒸汽释放的声响响彻偌大而空旷的车站，即使是在西站之外也听得很清楚。

　　一辆马车停在了站外。

　　“这么晚，真是辛苦了您了。”走下车厢的青年向马车车夫递上了钱袋。

　　车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看了看车厢，那个面容清冷的少女和队伍中一直戴着暗蓝色兜帽的那人都已经下了车。

　　“讨生活，都不容易，永昼城最近夜里不太平，还是快些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吧。”马车夫看了看风尘仆仆的四人，叹了口气说道。

　　在队伍中的壮汉将行李卸下之后，马车夫就赶紧驱车离开了。

　　“唉，本来以为能坐坐永昼城那个列车的。”

　　摘下暗蓝色兜帽后露出的是一张满是少女稚气的脸庞，和一头柔软的棕色短发，不想语气中那么遗憾的，她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属于那座进步的机械之城的景象。

　　小鹿一般的灵动眼眸颇感新奇地转个不停。

　　青年回过头，有些怜爱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如果没有出现那桩铳击案的话，导致车站封站的话。”

　　此人正是三年前雇佣过沐九歌刺杀青王公的景祈阳，他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看上去这三年间变化并不明显。

　　“如果能坐铁蛇的话，大概是今天中午就可以抵达了，不过来那么早，和那个毁灭了永昼城分部的猎妖师打上照面的话，可不怎么美妙。”

　　面容清冷的黑发少女想要分拿一部分行李，被伤疤纵横的中年壮汉摆手拒绝了，他一个人扛起了那许多的大包小包。

　　于是风玖便走回了景祈阳身旁。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吧，我猜分部的遗址现在已经被静默机关控制……住了。”

　　景祈阳说着，忽然慢了下来，因为眼前的棕发少女霎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棕色眼眸中只剩下了冷厉的寒光，她正平静地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姬君殿下，有什么示下吗？”他的语气变得恭敬起来。

　　“没什么，你们随便行动吧。”棕发少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或许是看花了眼，我刚刚好想看见了故人。”

　　说完，她再度凝神看向远方，隐约能够看见这个城市中布下的仪轨，就像是即将咬合的獠牙，已经做好了撕扯食物的准备。

　　四人带着行李，消失在了车站旁边的小巷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