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的招请条件实际上相当轻松。

　　具备某种血统、处于某段人际关系或者是拥有某种社会属性就可以视为拥有天剑的因缘，只需要通过特定的仪式，就可以将天剑从或然世界招请出来。

　　事实上，限制天剑扩散的本就是武神祠，和会将其他道派的传承彻底毁灭的天师教一样，武神祠的剑士也会将其他拥有因缘的派别和家族挫骨扬灰，完全从历史上抹除。

　　和天师教不同的是，武神祠是为了将所有天剑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中。

　　沐九歌哗哗地翻着手中剑士们的资料。

　　大多数从古代传承下来的武术大概都有一个神秘的起源，仙人传法、梦中相授、妖怪魔缘……等等，或是杜撰，或是真有其事。

　　原本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可如今在，天剑的传说正在逐渐变为真实的历史的情况下，那些具备了高贵传承的剑士，同样会具备招请天剑的因缘。

　　沐九歌感到了有些烦躁，这件事远比他之前预想的那样要棘手了。

　　之前他已经和手持疑似天剑显现的伪物猎妖师交手，那家伙剑术虽然远远比不上沐九歌，不过倒也不算是特别差劲的一类了，想来在凡人之间也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只要找到那个人被改造成伪物猎妖师之前的身份，从人际关系就能筛选出谁能继承那把剑，沐九歌可以顺藤摸瓜找过去。

　　现在如今那个剑楼楼主的身份是找出来了，事态却变得更加复杂。

　　猎杀剑士高手的妖怪……也是武神祠的显现吗？

　　“青云子有什么徒弟或者后代吗？”沐九歌随口问了一句。

　　“有的，有的。”疤脸连忙给煞星解释道，“青云子渺无音讯，又正值永昼城中鱼龙混杂，形势混乱，早在一个多月前，其他剑士的住处遭到袭击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风声传出。”

　　“之后剑楼便派了人来永昼城协助督武司调查。”

　　“他门下弟子就在其中，不过依我看，说是调查，实际上就是担心督武司会昧下他家的神剑。”

　　“你还知道得挺清楚？”沐九歌有些诧异地看向疤脸。

　　他之所以找帮派分子问剑士们的情报，是因为这些帮派分子本就是最关心那些守着正在没落传承的剑士的人。

　　现在已经不比以前了，战争的形式已经改变了，火铳和装甲已经粉碎了旧时代的秩序，武人们赖以为生的高贵传承已经难以高价售卖给皇家贵胄了。

　　就连之前可以被武人们寄以厚望的北地公爵的王船，也不幸地沉没在了公海之中。

　　有人怀疑就是云之国的钢铁军舰在远海之上炮击了北地的青王公的王船，不然何至于时至今日都没能打捞到那艘巨船的碎片。

　　武者的武艺因为已经无法左右战场的局势，而无法高价地卖给朝廷和皇族，但时刻处于街头低烈度高频次的冲突中的帮派分子们倒是极为欢迎武者们的加入。

　　这道也算是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沐九歌忽然想到。

　　帮派现在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关心武者的去向，不过疤脸会去关注剑楼那个层次的高手倒是颇让沐九歌惊讶。

　　“或许在您看来都一样，不过这些年我还是往上爬了不少位置。”疤脸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沐九歌血洗外城区之后，外城区出现了巨大的真空，疤脸所在的面具帮在这次因为真空出现的混乱之上，地位上升了许多，甚至于他已经可以接触到来自更上方的黑暗的指示了。

　　疤脸就曾经疑心沐九歌乃是伟大存在的传令，当时外城区势力的更迭和重排也是在那位大人的手中。

　　因为这个煞星在那出现后不久，就销声匿迹了，就好像是专门为了血洗外城区而来的一样。

　　不过作为存在于永昼暗面的伟大存在的手眼，会需要向他疤脸打听这些事吗？

　　疤脸心中还是将沐九歌视为了传令相当的可怖存在，反正都是用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他的存在，不用他搞得那么清楚。

　　他把头埋地更低了一些，好显示出尊敬。

　　沐九歌取出自己的怀表，打开了那满是磕碰的痕迹的表壳，看了一眼时间。

　　“那就这样吧，谢谢你的情报。”沐九歌拍了拍疤脸的肩膀。

　　“能帮上您就好。”

　　直到沐九歌消失在了拐角许久，疤脸才直起身来长长地出气，转身叫来小弟准备吩咐的时候，转念一想，还是应该自己向大觋汇报此事。

　　*

　　沐九歌再度乘上了铁蛇。

　　此时，乘坐蒸汽列车的乘客已经多了起来，车厢内变得十分的拥挤，因为正值下班的高峰期。

　　沐九歌站在车厢的角落时不时地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赶不上袁锦邀请他参加的晚宴，他倒不是很在意。

　　只是武神祠的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让他有些忧心。

　　还有那些失踪的籍籍无名的剑士，他们未必就是已经因为冲撞了帮派而被处理掉了，扔进了永昼城的下水道之中，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样遭到了妖剑狩的袭杀。

　　但是只有知名的高手剑士的失踪才会被人注意到。

　　妖剑狩猎杀那些剑士的原因是什么？

　　持有天剑因缘的人过多反而会影响天剑显现的效率，妖剑狩或许是在剪除不需要的因缘持有者，就像是武神祠做的那样。

　　杀戮他者。

　　直到天剑只能被唯一的因缘所招请，那便是天剑使的诞生。

　　这么说，妖剑狩极有可能是一位天剑使吗？

　　沐九歌望着窗外的铁灰色的城市，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高耸楼阁中橙黄的灯光映照着灰白的雾气而显现出了有些倾颓的色泽。

　　他打了个呵欠，忽然想起自己有段时间没有休息了。

　　参加袁锦邀请的宴会没有那么重要，若是平时，他大概会推了不去。

　　反正以沐九歌和袁锦的关系，袁锦也不会因为他不来参加什么家族的晚宴而生气。

　　或许可以从袁锦那里问问袁家的情况，名剑展览和聚集剑士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沐九歌拉着蒸汽列车上的吊环，半垂着眼睛忍受着漫长的通勤，蒸汽列车的玻璃车窗上倒映着他和其他人的身影，无甚差别地倒映着群体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