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空下，小镇像是早已死去一般的沉寂。

　　这景象和沐九歌上一次来北地诸国，或者说梦中的此时要更冷清一点，也更加的冷。

　　沐九歌很快就找到了小巷之中的梦主，也就是棉，和他现在因为相同的景象想起来的之前的记忆相同，在他抵达的时候，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道士的无头的尸体倒下，少女双眼无神地跪坐在血泊之中。

　　沐九歌走上前去，少女似乎是觉察到身上投下的阴影，微微移动了一下脑袋，看向那个逆着光挡住了寒风的人影。

　　沐九歌低头看向少女，汩汩的血水混杂泥水将一部分头发贴在她的脸上，像是白雾一般的碎屑在湛蓝色眼眸里旋转缠绕，会让人想起冰海的美丽景色，也同样的寒冷，仿佛是无机质的蓝色宝玉。

　　在那冷硬的玉石深处此时正中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北地边境灰白的天空根本映不出那样的光，眼眸中的湛蓝和雪白瑰丽地缓缓展开，微小而鲜活的生命正在醒来，弱小而顽强。

　　在之前那个冬日里，第一次见到她时，沐九歌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睛。

　　和记忆中有所差别的是，少女手中抓住的不再是地上的坚硬石头，而是一柄锋利雪白的圣枝。

　　和记忆相同的是，反抗的决心，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会如此的决心。

　　少女披散着的淡蓝色长发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混杂着血痂和泥泞，血水汩汩地淌下，流过眼睛和满是擦伤的脸颊，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你做得很好，非常的好。”沐九歌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尽量轻柔地给予了她温暖。

　　“已经足够了。”沐九歌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少女的眼睛，轻声地说。

　　美丽非凡的苍之眼。

　　命运青眼有加的象征。

　　那双瑰丽的眼眸赋予了少女非比寻常的分析能力和身体的控制力，使之能够有能力反抗那个道士。

　　但最终获胜并且杀死道士的依旧只是那名少女决心的反抗，而非是一双奇异的眼睛。

　　命运只青眼勇敢者，仅此而已。

　　王船上武者会做的噩梦，都是他们人生中最无助和不幸的时刻的再演，而少女无论再重复百次千次都能取胜，她所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沐九歌朝少女身后的小巷深处看去，那之中的黑暗已经连成了一片，无数异形的杀意在其中涌动，还顶着苍天的徽记。

　　“不用担心它们，它们没有任何一个比你还强。”沐九歌伸手擦去了少女脸上的血迹和污垢，他的语气随意而轻蔑，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看来，当时发生在这个北地边城中的并非是分部遇袭，而是配备的道士被魔染所压垮，整个机构在疯狂地追寻自灭。

　　天师教的道士未必不会魔染，尽管他们声称苍天的真义绝对完美无瑕，不过天师教所使用的道术大部分也都是有着禁忌和危险程度上的分级，而与那样的疯狂的东西日夜相伴，又怎么不会出问题呢？

　　道士们是主观想要涉足教中禁止的地区，还是疏忽操作不当，都不重要，它们只能得到被彻底抹除的结局了。

　　处理失控的天师教的道观也是沐九歌工作的一环。

　　天剑使站起身来，越过了少女，踏入了小巷之中，少女想象中的天师教会对她施行的报复被梦境化作无数妖魔，宛如黑色的洪流朝沐九歌袭来。

　　沐九歌是想不起他之前是怎么处理那个道观的违反禁忌的道士了，或许那些记忆也被封禁仪式封锁了，不过现在他有别的办法。

　　少女的视线追着沐九歌的步伐，忽然更加明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耀眼的光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沐九歌举起了手中的圣枝，那柄长剑的剑刃此时仿佛凝聚着炽眼的白光，那是在之前数个梦境中辗转不断挥舞而积累下来的毁灭的焰火。

　　此乃名为显赫刀剑之技。

　　锻造圣枝所用的信钢熔点极高，沐九歌的部分同袍本来就会把加热圣枝到可以轻易切开敌人装甲的程度来作为常规的作战手段。

　　不过那也是因为同袍方便的道术才得以成立的战法，沐九歌来使用便只能用一些笨法子，以握力和狂暴地相击积累温度，好在这多重梦境中有着数不清的敌人。

　　狂乱的黑色洪流中不断显现出锋利的利爪和口器，无数扭曲的手臂抓着刀剑从黑暗中翻涌而出。

　　沐九歌挥下了手中的圣枝，白炽的光芒扩散而出，非是剑光，而是燃烧的云气。

　　白色的云气迎面撞上黑色的洪流，摧枯拉朽地爆燃净除着一切妖魔的形体。

　　几乎只在一瞬间，如浪潮般的炎火就将黑暗尽数焚烧，空气中飘洒下黑雪，那是燃烧的余烬，还未及落地便彻底地消散在世间。

　　少女怔怔地看着眼前耀眼的白炽火光，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不光照亮了整个小巷，也彻底照亮了她的眼眸。

　　沐九歌则是感觉到了一些古怪，记忆中存在着这样的战法，是同袍常用的战法，对他而言则是不那么常用的战法。

　　但是那到底是只有他不能使用的方便道术……还是有一部分同袍都无法使用的道术……

　　一个常规战法所需要的道术，这个限制将沐九歌排除在外，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若是有相当一部分猎妖师并非是因为喜厌，而是因为能力限制而不去使用这个战法就相当奇怪了。

　　天剑使之间除了技艺水平的不同，还存在着其他的差异？

　　某种以群体为划分的差异，沐九歌隐隐觉得是这个，因为若是以道术技艺高低作区分的话，是不会有那么多天剑使的道术水平像他一样低劣的。

　　沐九歌此时并没有回忆起天剑使之间有着这样的差异，他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在心中搜刮了一会能用得上的台词。

　　他不确定那时的自己会想到什么帅气的台词，不过他现在所想到的能够打动人心的句子就只有这些了。

　　沐九歌转身朝着有些失神的少女伸出了手，他笑着说道：“一起去踢那些傻逼的屁股？或者是直接用剑把它们的头砍下来？”

　　这之间几乎是片刻犹豫都没有，棉听着那听过一次的邀约，紧紧地握住了沐九歌伸出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