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徐之中气十足,嗓门相当大。
“你就是刘闪?”
“那个在大津开枪打死美国佬的翻译?”
刘闪向前一步,微微鞠躬。
“沈军长好,正是在下。”
沈徐之眯起眼睛盯着刘闪,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透着一丝威严。
“怎么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像是报纸上说得这么....”
刘闪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保持着镇定,迎着沈副军长的目光,微笑道。
“我只是个商人。”
“报纸之言,肯定会有夸大的成分,当然比不上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气质。”
沈徐之看着刘闪,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商人不是唯利是图的么。”
“你又是美利坚海军的翻译.......可真够怪的。”
沈徐之抬了抬手,王汉宸立即会意,转头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愣着干什么,坐吧。”
刘闪坐到沙发上,正襟危坐。
“多谢沈军长。”
“我听小王说,你是想找我出面给一个朋友求情?”
刘闪点了点头,看来白士伟跟王汉宸通过气了。
“是这样,九十四军军需团分队长林鞠胜被稽查处抓了,希望您能跟金陵求求情。”
沈徐之眉头一皱。
“一个分队长?在大津不就处置了,怎么还会要送金陵?”
刘闪点了点头。
“确实,要不是抓捕时间上牵扯上了保密局的内斗,他那事在大津就结束了。”
“稽查处说,现在是太子想要人。”
沈徐之微微扬起眉毛。
“九十四军的分队长,他们怎么自己不去说情,反倒让你找到我这?”
“这事主要是他们军需团团长许敬锋护犊子,不愿意舍弃老部下。”
“九十四军刚换军长,许团长跟新长官说不上话,所以找我帮忙跑一跑。”
也许是因为听到许敬锋护犊子,沈徐之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
他身体往后一靠,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林鞠胜犯了什么事?”
“他帮美利坚那边售卖美式的罐头、棉被,被稽查处抓了。”
沈徐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军用物资?”
刘闪点了点头,想到他很可能被克扣了过冬的炭火,怕他对林鞠胜有意见,补充了一句。
“但是都是美利坚人的,林队长也是为了赚点钱,让军需团的兄弟们好好过冬。”
沈徐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猛地一拍桌子。
“你把我当傻子糊弄?”
“他们九十四军要是过不好冬,我们一零四的所有人就要冻死了。”
“倒卖军用物资,这种人就应该拉去枪毙。”
刘闪微微抿了抿唇。
“沈军长,您先消消气。”
“这个林鞠胜,抗战的时候才十几岁,就跟着许团长了。”
“我说句不那么恰当的话,他们和您相比,都是小人物。”
“世道艰难,军内贪腐之风盛行,层层克扣下来。”
“林鞠胜也是为了战友的生计,才跟美利坚人合作的,实属无奈之举。”
沈徐之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层层克扣,那个叫许什么的团长,也没少拿吧,不然怎么当上的军需团团长。”
“本来以为你有胆子做出那些事情,是个义士,没想到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滚滚滚,我们这不欢迎蛀虫!”
刘闪看着沈徐之的厌恶的表情,他一个副军长,不会很清闲,更不会是性情中人。
沈徐之愿意见自己,一部分可能是对‘11.8’事件感到好奇,一部分是看着白士伟、王汉宸的面子。
还有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看上去跟美利坚人关系匪浅。
这一面,多多少少卖了几分面子给美利坚人。
既然都谈到这份上了,最差结果就是谈不成嘛,沈徐之总不会枪毙自己。
不如放肆一点。
刘闪挺直了背,看向沈徐之的眼神有些不满。
“你们有绥远老百姓输血,傅将军部又在华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104军有自己的后勤供应,自然有这个资本清高。”
“真要说蛀虫,常宋孔陈四大家族是整个华夏最大的蛀虫,怎么不见沈军长跟他们吹胡子瞪眼啊。”
沈徐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倒是很敢说。”
“这么说来,倒卖军用物资,反倒是你们有理了。”
刘闪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先不说林鞠胜跟美利坚人合作,卖的是他们的罐头,美利坚军方今年大幅度裁军,根本不缺物资。”
“九十四军从勤务司令部能领回来多少粮食,我不说沈军长也清楚,掺石头、掺沙子也就算了,最近的还发霉。”
“这还是嫡系部队,条件还算好的。”
“不想办法弄钱,难道要看着这些一起抗过战的兄弟饿肚子吗?”
刘闪意有所指。
“用美利坚人的罐头换来一碗饭,与从穷苦老百姓家里强行征粮征来一碗饭相比。”
“我倒觉得,做蛀虫也没什么不好。”
沈徐之静静地看着刘闪,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刘闪心中有些没底,既然这个沈徐之都能做到军长,也不是好糊弄的。
许敬锋确实不干净,他的确改善了九十四军缺盐少糖的窘境,却也给自己攒下一辆‘斯蒂庞克’。
沉默了半晌,沈徐之终于开口。
“你是觉得我们征粮队欺压老百姓?”
刘闪没有正面回答他。
“军队内部,派系林立,嫡系有嫡系的过法,杂牌军有杂牌军的活法。”
“那些买办、资本家把持着粮价。”
“除非沈军长能让傅将军彻底改变整个北平缴总,甚至是国府的风气,否则上行下效,受苦的总是百姓。”
沈徐之摸了摸耳朵,皱起眉头,看刘闪的表情有些不满。
“我们征粮,可是进行了‘整理土地’以后再去征粮的。”
刘闪有些不以为然。
“那我想问一句,你们整理土地,对教堂的地产、其他军政官员手里的土地也照整不误吗?”
沈徐之嘴巴动了动,一时间没有回答。
刘闪看沈徐之的表情就猜到,他们最多只是打压了一批中小地主,可能甚至都没有,减减佃租而已。
从社会党那边学来学去,只是学到点皮毛,但放在国党的军队里,已经是出了名的好队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