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自产的第一支火铳，在林朝月的后宅，差点拿杨四娘和周淑怡两个小娘当了一血。
而这只火铳的制造者，西和城城卫匠营营主，江升堂，却不在旁边。
受莫峥指派，江营主此刻正站在西高山南坡山道底，犀牛江畔，准备接人。
等得久了，江营主忍不住碎碎念着：“怎么还不来？”
本是自说自话而已，却不想，身旁一个挎着军刀，胸口别着金质勋章的兵卒却接了口：“江老，刚才传令兵不是说了么，至少还有一刻钟。”
听人劝解，江营主顿时赔笑道：“哎，哎，好，就是有些心急。”
其实，江升堂知道自己不用赔笑，身旁的军士，是军司第五都配给他的，叫什么‘勤务兵’，专管他吃穿住行等杂事。
听起来，就像专门给他配了个管家一样。
做了一辈子匠户，老江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自然是十分不适应。
尤其看着神采飞扬年轻后生，断了四根手指，还要照顾自己，江营主就更不适应了。
他还听说，这待遇，除了莫都使、林掌书记等主官，以及曹总管，周先生等少数特殊人员外，便只有他有。
“待遇太好了，好得让人都有些害怕。”江升堂心里常常有此念。
不过今日，江升堂心中宽慰许多，因为他奉命迎接的人，便是同自己一样，皆是军中匠户。
“来了。”
江升堂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勤务兵轻声提醒，他急忙转身望向东面山道。
便见那排着长长队伍的兴州军五营将户开始绕过山梁，出现在山道上。
“邢副统制。”江营主与带队当先的邢用打了招呼，眼神不住的往后瞧。
邢用在络谷驻守过一小段时间，自然也是认识他，知道都使很看重，客气的回应：“哈，江老，人我给你带到了，你慢慢看。”
江升堂闻言，咧嘴笑了。
很快，匠营队伍行进上山，过两三百人，江升堂眼睛一亮，高兴的往前跑了两步，边跑边喊：“老梁，老梁。”
匠营队伍中，一个胡茬白了一半，三角眼，尖下巴，低着头赶路的中年男子，抬头看向了江升堂，他眼神先是疑惑，而后惊讶，最后变为欣喜。
江升堂却是不管来人如何，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可把你们判到了。”
唤作老梁的花胡子匠人，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升堂一番，这才说到：“怎地，老江，你在这山上捡金子了？穿得人模狗样的。”
江升堂却“嘿嘿，那不算，如今这日子，给金子也不换。”
随后，江升堂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被送到仇池后的各种见闻。
一开始，那老梁只是沉默的听，但听到江升堂一家，已经搬进西高城三层砖屋时，还是忍不住插了嘴：“三层？这么大房子？”
江升堂一愣，明白老梁误会了：“嗨，不是你想的三层大院，你上去一看便知。总之，上下住的都是军司管事，知道你们要来，如今特地腾出了一层。”
老梁闻言，却生起更多疑惑：“军司是什么？还给我们腾屋子了？”
江升堂感觉自己嘴笨，越说越说不清：“腾是腾了，不过，也不是谁都能住，得有记功积分。这积分呐，得用手艺换。”
江升堂说不清，老梁却是个聪明人：“我懂了，就是手艺好，做了好工，便能住你说的好房，对吧？”
江升堂眼睛一亮，感觉大概意思是对了：“对对，就是这意思。”
“到了山上，吃穿不愁？”
“那愁个啥，我跟你说，我那孙子，就年节这几日，都胖了好几斤。”
“到了山上，不怕府衙？”
“嗨，府衙管不到匠营，再说，这山上的府衙，和其他地方不是一回事。”
“到了山上，不愁统制欺负？”
对话逐渐变成了老梁提问，江升堂回答，却是顺溜许多。
而说到统制，江升堂伸手一指邢用：“他就是副统制，手下四个都七八百战兵。是战兵，野战杀过金人的战兵。你看他欺负你没？”
这下子，老梁不光是震惊了，习惯性的冷汗就下来了。统制和统制不一样，这是百姓朴实无华的认知。
邢用却有些尴尬，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让人误会了。
“老梁，咋地了？江营主？”
这边正说得火热，又有熟人路过这里。江升堂不得不一直重复刚才的对话。
好在此刻，老梁算是一知半解，能帮着解释。
邢用看几人聊得热闹，自己有些多余，这便引着护卫匠营的兵卒先上了山。
江升堂在山下一站，便是好几个时辰，渐渐聚起六七个主事人。
扫一眼，五营匠营的人都有，他这才正式吩咐到：“总之，山上情况特别，各家上山后，先听安排，在排屋住下，然后各营主官到将作院找我。”
随即，江升堂抬头挺胸，相当自豪的说到：“按莫都使的话说，这山上，讲究劳有所得，人人如此，谁家想偷奸耍滑，先想想能不能过我这关。谁家勤勤恳恳，我也把话放这里，吃、穿、住都不用愁。”
说着，江升堂想起一事，又吩咐到：“对了，还有一事，列位要优先把匠营中，铁器手艺最好的、有火药手艺的，叫到我这里，立刻，马上，有急用。”
匠营诸人第一次见识仇池效率，既有惊讶，又有憧憬，江老不是说了么，有活就有赏。
山下江升堂在接收匠人，山上，莫峥查看了杨四娘与周淑怡无事后，又回到了前厅，与刘洪等人继续开会。
交代了近期的一些安排，特别是斥候营，有些特殊任务。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后院，再次拿起一号突火枪。
正研究琢磨，林朝月领着杨四娘和周淑怡，从屋中走了出来。
此事，杨周两个小娘已重新洗了脸，梳了发髻，换了一声衣裳，总算有了人样。
林朝月嘴角挂笑，一如既往的万福礼后才开口：“都使，查看了，确实无伤。”
莫峥闻言，瞪了二小娘一眼。
杨四娘脸一红，大方说道：“大哥，莫气了，四娘答应你，绝不乱来便是。”
周淑怡却不那么好说话，回瞪莫峥一眼，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莫峥无奈摇头，也不说话，就这么摆弄突火枪，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阿南来报，匠营江营主到了，莫峥这才看了几个女娘一眼，说到：“走吧，带你们去试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