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悠悠而过。
陈烛没再出海捕鱼或是上岸买卖,而是潜心将【游泳】与【高里正之法】的熟练度慢慢提升。
家事由郑十妹操持,而上集的事情则落在了徐老头儿的身上。
老人那日听他说完后比起他本人还要紧张不少,死活不允许他再在岸上露面。
无奈,他只能一边修行一边看着身边的疍家渔船几日里出海归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没有陈烛买来的渔网,他们就将不知何处搞来的“剑麻”撕成条编制成网,没有鱼叉,他们就将木头削尖。
只是这样的日子里,他们还是得将辛苦捕来的鱼货一部分用来作明日的餐食,而另一部分换取银两准备交税。
他们构成了南洋岛屿里供给朝廷的底层,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最不被重视的一部分。
在此朝颁布的《恩恤南洋疍户》一文中曾说疍民:“以船为家,以捕鱼为业。近洋海岸,俱有疍船,生齿繁多,不可数计。”
“这就是沿海疍家渔民的日子,日复一日,穷无尽头。”
陈烛从近岸的水波中探出头,心中叹道。
他猛地一踏,从即将入秋且泛着刺骨寒意的水中一路闭气游到了自己的船边。
【游泳】在这几日间也得以突破到了精通的层次,效果随之一并显现。
【效果:水性出众,浪里白条】
“往后走,当是能够‘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了吧!”
陈烛自顾自调侃道。
“若是出海,只要不遇上那些海中的妖兽,潜入水中也看看鱼货哪片多。”
思及此他从水中抬起了头,正对上郑十妹的笑容,对方已经做好了今日的餐食。
“哥,徐爷应该也快回来了,快上来吧!”郑十妹说完钻进了船屋。
他点点头,一跃从水中扑上了渔船。
水滴从他的头发上缓缓落下。
踩在舢板之上,他静静遥望远处,那些白昼间出海的疍船也已经归来。
其中有人撑船冲他喊道。
“后生仔,你这妹妹快些嫁出去的好,岸上有人说税官马上就要来了。”
许是怕郑十妹听见,对方紧跟着放低了声音。
“不如拿去换些银两。”
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但也没有怪罪对方。
对方应是看他近日久未出海,善意提醒,毕竟在家中多养一个人便多一张嘴。
在一个睡不着的夜里,陈烛因为勤于修行还未睡去,在盈盈月光里甚至看见有渔民亲手淹死自己的孩子。
眼见着劝不动,那家人则给他丢了一条鱼货,转头撑船离开。
这已是疍家渔民间最大的善意了。
陈烛看着躺在舢板上拍打尾巴的鱼,嘴巴翕张,似是将要死去。
这家人叫什么来着?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但这又好像不重要了。
“我回来了。”
一道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
坐在船屋中,陈烛接过了徐老头儿递来的银子,三人悠哉吃着买来的肉与菜。
徐老头儿慈祥笑着,时不时夹上一筷子肉放在他的碗里。
“这锻体的修行最讲求气血的补充,多吃点,多吃点。”
郑十妹也是点点头,将肉几乎让给了陈烛大半。
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倒是在此刻显得格外亲近,宛若生来如此。
徐老头儿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我在市集上听人说了,那新上任的总督听说虎门的事情后勃然大怒,决心重整水师用来剿匪。”
“禁海令应该不会发了,但是……那渔业税估计要涨上不少,毕竟要供养南洋水师。”
陈烛在船屋灯光中抬起了头。
“几时来征税?”
徐老头儿摇了摇头,但是目光闪烁。
“就在这些日子了,那河泊官经此大劫未死,只怕更要对疍家人下狠手。”
陈烛闻言转头看向了那条丢在案板上的死鱼,刚刚还鲜活,离了水也挨不过几息。
“这官府怎么就盯上了连岸都不得上的疍家人呢?”
徐老头也是叹息。
“能因为啥呢?无非就赖咱们命不好。”
命不好吗?怎么都是难逃一死的话,倒不如痛快起义。
陈烛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莫想这么多,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你这【高里正】的修行怎么样了?”
徐老头儿敏锐感觉到了陈烛在想什么,立刻转换了话题。
漂泊南洋几乎一辈子的老渔民更加深谙过好自己日子的重要性,他心中对于这样的安稳日子也是满心维系。
与后者成为了两个极端。
或者说,徐老头儿代表了南洋疍家渔民的大多数人。
陈烛收回目光,将自己身上的马褂缓缓脱下,古铜的皮肤愈发明亮。
如若精铁。
他随手抽起了那柄买来的长刀,往自己的腹部捅去,以自己习武的意识避开了那腹部各处的穴位。
碰撞声响起,徐老头儿同时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好奇地摸了摸他的腹部。
“真是奇术啊!”
陈烛点了点头,但是那部书册正如那臭娘们所言,缺了不少的东西。
若非他有那熟练度系统,估计连第一境都难以得到寸进。
只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铛铛铛——”
郑十妹刚从他们面前挪走了吃剩的饭菜,就听见远处的码头上传来了铛锣声。
“官府的铛锣?”徐老头儿心头一颤,“你今日没有上岸给他们瞧见吧!”
陈烛摊了摊手,表示没有。
“我去撑船,你待在里面莫要出去露面。”徐老头儿拖着自己苍老但还算健硕的身体向外走去。
船体一颤,陈烛掀开木窗向外看去,疍家渔民如同挤满的沙丁鱼向着码头靠去
沿海兵弁在上面已经恭候多时,面色不悦地看着站在船头的诸多渔民。
“近日虎门之事大家想来都知晓,有黑旗海盗不敌我巍巍南洋水师,四散于各片内海海界之中。”
“如是知其行踪,上报者可得赏。若是隐匿,隐匿者牵连六甲。”
水面上随着众渔民的议论声荡起了清波,这疍家渔民中每十户编为一甲,六甲牵连的人数甚广。
如此牵连,无疑是将这些渔民共同置于了刀口之下。
陈烛坐在渔船中听着外面慌张的议论,同时也听完了那些兵卒的布告,下意识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那枚玉结绳。
黑旗?
他突然感觉自己与那黑旗海盗间穿连了丝线,怎么没几天这事又找上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