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景云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反而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身上衣衫：“泰王殿下既然要当学生是年幼无知之言，那学生自无不可，只是仍有一事不明想求教泰王殿下。”
说着，他也不等泰王反应，自顾自说道：“先帝重用苏公，当今陛下登基以后知苏公忠君体国，反而将其抬到左都御史的位置上。
而苏公收徒我父，是看中父亲才华，举荐家严巡察苏州盐政。而父亲到了任上，政绩不提，先后向陛下举荐翰林学士梅广元、大同矿监苏问等人，无一不是朝廷肱骨，深受陛下重用。
家严识人之能可见一斑。”
“林公子说得不错，可公子说这么多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家严既然并非识人不明之人，为何又要收我为嗣子，又命我进京呢？相信殿下看的那封信中也提到了，并非是学生趋炎附势，而是家严命我择一明主。”
泰王默然不语，诚然，林如海虽在信中有夸耀他这嗣子的可能。但不可否认的，他们这些言官清流出身的官员，都是极其爱惜羽毛重视名节的。
如林景云这样尚未弱冠便被举荐的，确实罕见，唯一的解释表示他确有真才实学。
思量至此，泰王面色和缓起来：“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已经封安王为太子，玺绶冕旒等物早已赐下，只等一个合适的日子拜谒宗庙，敬告祖宗。
所以，公子若是想辅佐君主，怕是来错了地儿，现在应去安王府。”
“王爷说笑了，学生投奔明君，自是当来此处。况且，安王殿下又能在这东宫住上多少时日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说林景云的话仍然大逆不道，但泰王也真是这样想的。更何况，泰王的心神完全被林景云后半句话给吸引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言语中的不妥。
悄无声息与李溪对视一眼，皆发现对方眼中的惊讶，他的话竟与他们分析得出的结论一致！
“公子此言何意？”
“今日我诚心来投，王爷试试我的斤两也是应该的。”林景云轻笑一声，身上流露出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像是初出茅庐满怀壮志的年轻书生，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昔年当今陛下登基大宝之时，太上皇身陷囹圄生死不知，又因其子嗣尚幼，故而陛下与群臣商定，由陛下登基大宝，等陛下殡天后将皇位归还太上皇一脉。可如今太上皇子嗣皆已长大成人，而陛下又在此时立下太子，这明显是妄图食言而肥。
在这个节骨眼上立安王为太子，这不明摆着是想让安王做那出头鸟吗。”
泰王笑着点了点头：“公子大才，本王与文溪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必然会朝野动荡，群臣也会不断攻讦安王…不，太子殿下，还望王爷能见微知著，摆好自己的定位坐山观虎斗才是。”
当今昭英帝登基之时，群臣虽然不满，可毕竟当时诸位皇子太小了，最大的一个还在蹒跚学步。而前方战事吃紧，万万不可能让一个孩子登基。身为显德帝的亲弟弟，昭英帝上位自然是名正言顺。群臣虽然不满，可也只能将情绪压在心底。
如今昭英帝又立自己的子嗣为太子，自然会引得朝堂不满。那些本就忠于显德帝的老臣自然不会愿意就此善罢甘休，显德帝的诸位子嗣也必然会联起手来，联络那些旧勋以图“恢复正统”。
“公子所言极是，其实哪怕我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的。陛下并不信任我，九叔掌户部，老二掌工部，而我，陛下却一点儿权力都没有给本王。”泰王呵呵笑着，似乎并不为说出的话而忧愁。
这下，林景云却脸色变化不定，许久，才嗤笑一声：“我带诚意拜访王爷，王爷却成心戏弄在下。若王爷真的认为在下是想依靠着王爷谋得个一官半职，怕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也罢，今日只当在下未曾来过，告辞。”说着，便要起身就要离开。
面对林景云的突然变脸，泰王依旧表情如常，反而看了一眼李溪。
李溪也是会意，笑着拉住林景云的胳膊劝阻道：“公子不要介怀，您这样的幼麟愿意辅佐王爷，王爷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王爷想事先向公子表明自己的处境，以免公子日后心生悔意。”
“公子勿怪，是本王言语不当，唐突了公子，本王给公子赔礼。”泰王收敛起笑意，这才流露出愁苦的表情，“本王也确实怕公子想要通过本王跻身朝堂，倒不是本王吝啬，只是实在舍不得如此俊杰离本王远去。
在此之前，本王曾经布施恩义，上至带金佩紫的一品大员，下到辛苦求学的布衣士子，都试图拉拢过。可说来也奇怪，那些意图与本王交好的官员与金榜题名的士子，总会被陛下找借口给贬出京城。
似乎陛下只想给本王留一个‘贤王’的名声，并不想让本王涉足朝堂。”
林景云一只胳膊被李溪拽着，虽然走不了，但也没有坐的打算，面色不愉地将两人扫视一通。
“某虽不才，可我觉得通过乡试中个举人也非难事。我若想做官，只消等两年，等过了秋闱得了举人的身份，以陛下对父亲的信任，让父亲为我求个一官半职怕是不难；再不济，以林家家产，千两银子够捐个官了吧？一千两不够就五千，五千不够便一万，我不信依着林家的关系，一万两白银买不来个官当当。又何须劳烦王爷？
况且，王爷如今的处境又能比当今太子殿下好几分？”
“本王虽然难以插手朝堂政事，可国子监李祭酒夸赞我有先贤之姿，诸王也都对我礼遇有加，甚至朝堂上下也鲜有说本王不好的。今日公子说本王处境不好，可是有何根据呢？”
“文溪先生未曾告知王爷？”
“公子说笑了，正是在下为王爷献策，让王爷保持一个礼贤下士忧国忧民的贤王形象，不知此举有何不妥。”李溪压下心中的不满，面上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拽着林景云胳膊的那只手，力道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