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正是如此，哥哥住处既无梅菊，也无苦竹松柏，当真是俗不可耐。”

　　黛玉笑着，眉眼弯弯。

　　晴雯不知读书人是否都要在窗边种些松啊柏啊的，怕他心中不快，帮他解释道：“公子也是刚刚进京哪里有时间弄这些彰显雅趣的物件儿，等以后安顿下来了，定然也是少不了的。”

　　林景云知道晴雯一心护着他，心下感动，桌下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抚摸。

　　“得，咱到底是粗俗鄙陋之人，不懂风花雪月，只知饥寒冷暖。晴雯你可知，你家公子我呀，今儿还遇到了位下雪都不知道撑伞的文雅人士呢。”

　　“哥哥这人真讨厌，怎么一直拿这说事啊！”黛玉气急，小皮靴跺了跺地，发出“咔咔”声响。

　　可换来的却是他更加大声的嘲笑，晴雯与秦可卿也是头一次见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

　　黛玉看着正在恣意笑话自己的三人，又看了看锅里“咕嘟咕嘟”的水声，几片雪花缓缓落在脚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置气的必要了。

　　在这样惬意的日子里，若是不能日日都开开心心的，这不是也是对韶华的辜负吗？

　　她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林景云的笑声最响，迎着雪花也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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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虎是东城兵马司麾下一名小旗官，在这冬至时节，他们这样的武夫是无法休息的。不过好在总旗有过交代，等明日进了卫所，大家伙儿都有赏钱。

　　下雪天路况本就极差，又到了宵禁时刻，此时整条里街也就他们这一队十一人。

　　“兄弟们都仔细些，咱们这崇文门内街可万万不能走了水。”黄虎喊了一嗓子，“明日里百户大人亲自发赏钱。”

　　“知道了虎哥，咱们兄弟们都是那仔细人，商户与住户也都忌讳这东西，这些年了还不是屁事儿没有嘛。”

　　“有一说一，自打被调到这崇文门里街来，咱们弟兄几个喝酒倒是没用过银子呢。”黄虎笑道。

　　“那是，这天南海北的酒商都得来崇文门税关一趟，咱们若是还花钱那还了得。”

　　“等明日发了赏钱，我去买些菜，弟兄们去搞几坛好酒，去我家里咱们喝两盅！”

　　几人谈笑着巡夜，打发这漫长而寒冷的时光。前方忽然响起马车托运货物的声音。在积满大雪的街道上前行，车轮倾轧积雪的声音格外刺耳。

　　两方人马迎头相撞，那驶着马车托运货物的小厮有些懵，他们似乎没想到这么个鬼天气会碰到巡逻的人员。

　　黄虎也有些懵，暗骂一声这些蠢东西就不能等他们一行人走了再出来。

　　其实他这样的兵油子才是最怕出事的人。这样的冬至雪夜，敢不顾宵禁在外面行走的人，背后都是有人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是那个替罪羊，可他一个小旗官怎么扛得住啊。

　　但既然遇见了，若是还不制止必定给他治一个渎职的罪名，只能祈祷没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硬着头皮，将腰间佩刀拔出：“东城兵马司旗官巡夜，你们是何人？快停下说话！”

　　那为首赶车的小厮也不想与东城兵马司的人产生什么冲突，乖乖停下，颇为和善地拱了拱手：“这位旗官，我们是东宫的。”

　　说着，取出詹士府的腰牌亮了出来。

　　一听是东宫的人，黄虎等人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生怕遇到不该见到的事。

　　走近了，这才看到车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六口大箱子，再走近一些，发现不远处竟然还停着五驾马车，也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漆红木箱。

　　确认腰牌没错以后，黄虎将佩刀收回，上前两步客气地低声询问：“敢问兄台，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不是防备北边打仗吗，太子殿下命我们押运银两到户部用作军资。白日里一直下雪难以动身，这不是等着雪小一些了，连夜给送过去吗。殿下交代的事，咱们可不敢偷懒。”

　　“我滴娘来，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黄虎咽了口唾沫，眼睛都直了。

　　但旋即又察觉不对，若是太子真的要将银子送往户部，为何不选一个天气好一些的日子，抽调一些人马，大张旗鼓地往户部送去呢？那才能让百姓们知道他的贤德的呀。

　　选这么一个无人的雪夜，还只安排这么几个人偷偷摸摸押运，怎么还怕人知道呢？

　　拉车的那马打了个响鼻，抬了抬蹄子，嘶鸣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瞧见他这模样，那领事无声一笑：“对了，殿下也交代过，这雪地里夜巡也不容易，若是遇上兵马司的兄弟，大可分些赏钱给他们。对了，不止是兄弟你们几个人，而是整个兵马司，人人有份！”

　　黄虎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好兄弟，你可莫要拿哥哥我寻开心。”

　　“你们五城兵马司不过两万余人，每人半吊钱也用不了一万两。殿下说了，十五万两都花出去了，也不介意再多花一万两了。”他拍了拍车上的木箱，“反正都是用于军队，哪里不是用嘛。还请老哥在前带路，将银两运至东城兵马司以后，怎么分配便看你们自己了，我们要将剩下的都送去户部。”

　　“毕竟是给边军兄弟们的，我们兵马司还要分一杯羹，这不大合适吧？”他有些迟疑，毕竟太子府与五城兵马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哈哈哈，老哥真是廉洁奉公，让我等实在佩服，可其他兄弟们呢，大家都不想要吗？况且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体恤兄弟们不正彰显殿下的仁德吗？”

　　他察觉不对，从头至尾都透露着诡异。若真的是太子府给赏银，怎么兵马司里没人知会一声呢？

　　黄虎都不用回头便能知道兄弟们有多渴望，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也才五石米，这半吊钱对他们而言可不是小数目了。

　　他咬咬牙，只能当这是自己想多了。

　　“老弟说得对，都是上面的决定，咱们这些小虾米怎么能决定得了呢？”黄虎揽着那领事的肩，语气热切起来，“麻烦兄弟们跑一趟了，以后啊，在崇文门里街这儿，提哥哥的名儿，保准儿好使……”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往东城兵马司走去。

　　车夫驾着马车跟在后面，一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车辙。可零零散散的雪花，加上人马践踏，哪怕连绵不断的车辙也很快模糊起来。

　　可没等几人到东城兵马司门口，便发现这卫所门口乌泱泱堵着一群人，还各个都身穿兵马司的制服。

　　东城兵马司公署在澄庆坊东四南大街灯草胡同里。可如今别说胡同里了，便是整个街道上都挤不进去。

　　少说得有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