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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地动三河铁臂摇(1/1)

  自香港归来以后,叶名琛一直居住在惠州城外的一个小村落中,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冯天养给了他三间瓦房,一头耕牛,十亩水田,怕他年龄太大自己耕不过来,还特地吩咐看守的士兵帮着他一起耕种。

  苏峻堂和赵寒枫不时来此处看他,经常给他带上一些香港的报刊和兴华会内部的理论读物,所以叶名琛平日里也不怎么寂寞。

  村落里的百姓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见到经常有大官来看他,身边还有守卫的士兵,情知这也是个身份要紧的人物,对他倒也颇为客气。

  叶名琛闲来无事,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傍晚沏上一壶茶,然后在夕阳和晚风之中读书看报。

  随着日子一点一点过去,叶名琛和村民们也更加熟稔起来,许多村民觉得叶名琛虽然不太好说话,但其实为人并不小气,借他的耕牛干活从没被拒绝过不说,偶尔还会帮着蒙学的老师代课,给村里的娃娃们讲讲古人或者国外的趣事,因此彼此之间的关系愈发热络起来。

  但叶名琛自身的心态却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尤其是近半年以来,随着冯天养在惠州的治理一点一点的深入,让叶名琛更加感受到了大清的腐朽,以及兴华会治理制度的先进。

  原本皇权不下乡的千年惯例早已打破,现在每个村的村长都是由乡里派下来的,宗族虽然依旧存在,但少了土地的掌控权,宗族原本的管理权已经移交到了村长手中。

  由于冯天养七二一的土地分配政策,在满足了工业用地之后,每个村的村长手中仍有着一定量的土地承包权力,这些土地的地租会按照一定的比例返还给村长,让村长用以维持预备役士兵的训练,组织每年的粮税收取等等。

  加上耕牛、农具的生产资料也掌握在村长手中,且招兵办、募工办下来招兵务工时,往往会征求村长的意见,无形之中又抬升了村长的威望,让村长完全可以调动起全村的力量。

  而村长的权力则来自于上层,因此其对上层的指示和政策尽心竭力,使得兴华会的县乡两层只需选好用好村长,便等于牢牢抓住了所有村民。

  叶名琛对这种治理模式非常感兴趣,曾经也试想过如果自己当时在位时想要搞这种改革会如何,但随之也只是一阵苦笑。

  宗族、士绅、地主,三座大山,隔绝了乡民和清廷之间的联系,让清廷彻底丧失了皇权下乡的可能。

  随着时局的进展,清廷的腐败和无能再一次暴露,而冯天养竟然能够击败并俘虏了数千法军,让法国人签下了羞辱性的停战协议,让叶名琛也不禁大为振奋。

  当村内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回村告诉叶名琛他们见到一片片的工厂拔地而起,见到洋人在为冯天养的工厂工作的见闻,又听那些年轻人说各个地方的农民们都分到了田地,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又时兴起了香烟、洋布、洋表等新奇物件的故事。

  当叶名琛亲眼看到招兵的队伍来到村里,青壮小伙子们踊跃的报名的场景,看到牺牲阵亡的士兵抚恤金被县政府的官员和守备营的军官们亲自送到家中的场景,叶名琛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冯天养这套治理体系的威力。

  不只是直接掌握了乡村的人力物力等资源,更重要的是掌握了民心。

  万民拥护,万众一心。

  这种心态在潜移默化中累积,让叶名琛放下了自己心中那自诩为气节的虚伪面具,开始真切的认同起冯天养的治理政策来。

  当叶名琛在报纸上读到那篇《清廷必将灭亡十论》之后,更是被这篇文章从多个维度解剖式的分解抨击清廷方式所吸引,也真正明白了自己和冯天养在理念和思想领域存在的鸿沟。

  长期累积的和冯天养较劲的心态在这一刻崩塌,叶名琛在闭门静思三日之后,向看守他的士兵提出了见冯天养的要求。

  苏峻堂此时正在广州统筹省府各个机关的建立和规范,冯天养恰巧又在惠州,于是看守者们将这个要求直接禀报给了冯天养。

  冯天养闻讯也是一愣,他此时来惠州是为了观看新改良后的炸药威力,恰巧此时正有空,离叶名琛也不远,考虑到叶名琛年龄大了骑马不方便,干脆带着警卫连骑马去见了对方。

  “见过冯主席。”

  “叶先生,许久未见,可曾安好。”

  冯天养和叶名琛各自见礼后,然后在叶名琛家的小院门落座。

  “听闻先生要求亲自见我,是为了加入兴华会?”

  冯天养没有遮掩,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

  “是,叶某..在下半年以来读书看报,始觉自身之前无知可笑之行径,看了这兴华时报之后,又是一番醒悟,愿奋残躯余力,有所作为,稍赎罪孽。”

  “叶先生想做事自然是好的,但为何要入兴华会呢?”

  “叶某不才,稍通文墨,见兴华时报正招人募稿,忝颜自荐为一刀笔吏,恐惹嫌疑,因此愿入兴华会以明心迹。”

  冯天养随即恍然,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叶名琛这是把加入兴华会当成入伙的投名状了。

  “叶先生,兴华时报乃我会舆论之喉舌,非比寻常,叶公愿意供稿自然无妨,但是否采用应看文章是否符合其风格与要求,至于供职与入会一事,请恕冯某亦不敢应。”

  斟酌了片刻之后,冯天养没有直接答应叶名琛的要求,让叶名琛不禁有些失望,但想了下自己的身份,却也只能在心中黯然自嘲一番。

  “叶先生,你可以先尝试供稿,若是风格相近,自然可以,若是文风相斥,亦恐有伤先生好意。”

  冯天养见叶名琛如此作态,也有些于心不忍,因此开口劝道。

  “苟活之人,得一安静之处存身已是万幸,是叶某妄想了,请主席勿怪。”

  叶名琛倒是颇为洒脱,冯天养见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院子,上马欲行之时却又想起一事,于是向着叶名琛再度开口:

  “兴华时报之外,还另有数刊,其中一刊所载内容多为讥讽满清官场之陋习,揭露满清黑暗无能之文章,叶先生若是有暇,可以多往此方向动笔。”

  “多谢主席。”

  叶名琛躬身一礼,目送冯天养策马远去。

  自叶名琛之处离开,冯天养来到了此次新型炸药的试验场银瓶山,这里有一段山道需要爆破,正好用来试验新型的炸药。

  这次炸药的改良还真是意外之得,起因几个纺织厂进口了不少黄色的染料用来给布匹上色,冯天养在签批相关款项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染料的名称。

  苦味酸!

  冯天养的化学知识虽然不怎么样,但依稀记得这玩意儿好像是黄色炸药的主要成分,心下有些好奇这东西怎么成了染料。

  生怕弄错的冯天养安排人测试了下这东西是否可以当做炸药,测试的结果却让所有参与测试的人都震惊了!

  这玩意儿的威力比颗粒火药的威力要强出十倍,比未曾颗粒化的普通黑色火药要强出几十倍!

  而且这东西对震动非常敏感,即使受到轻微的震动或撞击也可能引发爆炸。此外,苦味酸炸药在与金属接触时会产生高感度的苦味酸盐,这种物质对震动非常敏感,容易引发爆炸。

  这下一举三得,不仅得到了一种新型火药,而且长期困扰德莱塞步枪使用效率的底火敏感度不高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

  而且困扰军工厂许久的开花弹工艺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而这次测试,是苦味酸炸药在工程领域的第一次使用,哪怕只能够起到测算数据的六七成,也将对工程领域产生极大的影响。

  将来开山劈岭,疏浚航道,乃至于开采矿石,都少不了这种炸药的运用。

  而且这种炸药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原材料在广东周遭也能满足,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战场和工程所需要。

  在试验场静静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一切准备就绪,试验的工程师在请示冯天养之后下达了起爆的命令。

  “轰!轰!轰!轰!”

  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大地在摇晃,江河在颤抖,轰鸣声掩盖了一切,让远远围观的人们都感受到了末日般的震撼。

  上万斤苦味酸炸药同时引爆将小半个银瓶山的山体直接炸没了,爆炸的威力在原地引起了旋风,裹挟着烟云冲天而上,竟然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云。

  烟尘散去之后,冯天养和所有的工程师都惊呆了。

  原本的银瓶山山体大半直接消失在了眼前,满目疮痍的大地宛若经受了巨人的战争一般,留下了巨大的伤疤和痕迹。

  “鬼斧神工,莫过于斯。”

  跟随来观看的黄胜不禁感叹道。

  “这只是个开始,好在这个开始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冯天养按下心中震撼,开口道。

  测试完这次爆炸的威力过后,冯天养随即和黄胜联名签署了保密手令,将苦味酸的制造工厂和相应工人一律内迁,所有工人签署次高等级秘密承诺书,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工作内容,不允许离开冯天养治下领土。

  同样享受次高等级保密待遇的研发项目还有好几个,如弹夹式步枪研发项目,转管机枪改进项目,迫击炮研发项目等。

  在观看完了炸药的试验结果后,冯天养又赶到了马峦山的碧岭溪,现场查看了第一个水电站的建设现场。

  碧岭溪的流量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落差高达十五米,带来了强劲的水流和充沛的动力,非常适合小型水电站的建设,黄胜亲自考察过后迅速定下了这里作为第一个水电站的建设地址。

  经过三四个月的忙碌,拦水坝已经完工,两组发电机也已经安装完成,正等着作为总工程师的黄胜前来验收。

  这次冯天养没有越俎代庖,由黄胜主持了放水发电的仪式,伴随着汹涌的水流从闸门中喷薄而出,发电机组迅速转动,驱动着用来测试的一台蒸汽轮机在没有提供燃料的情况下轰隆隆的转动起来。

  “成了!”

  冯天养和黄胜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虽然这个发电机组提供的电力极不稳定,虽然其发电量还比不上后世的柴油发电机,虽然眼下并没有电力大显身手的市场,但冯天养很清楚,电力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主角!

  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契机已经错失的情况下,想要让自己的国家赶超西方列强,就必须要在未来的领域中占据先手!

  电力,无疑是最核心的要素之一!

  冯天养这一次在惠州的时间待得很长,又先后到了其他几个重点的研发项目看了进度,凭借自己后世的朦胧印象为一些项目的研发提出了些方向性的建议。

  如在机枪设计中,取消那个手动激发的手柄,以发射时产生的火药燃气作为连续射击的原动力,将全金属弹壳的子弹编制成弹链的形式以方便供弹和换弹,针对枪管发热的问题可以使用水冷解决方案等等。

  还有在以苦味酸作为激发底火的新方案下,将德莱塞步枪的笨重的撞针简化,同时按照新式全金属子弹的规格,重新设计五发弹仓式步枪的击发、抛壳、上弹等结构,将换弹和射击的间隔缩短到十秒以内。

  在惠州的各个工业园区待了二十多天后,冯天养接到了来自香港的一封有线电报,让他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北方。

  清廷和英国于咸丰八年九月十五达成停战协议,通盘答应了英方提出的一些列不平等条件,并以海关税款为抵押,向英国人借款西班牙银元两千万,用以采购军械,聘请军官,编练新军。

  新军分三年成军,总人数超过十五万人。

  除此之外,英国人宣称为了保护侨民财产,保护在华英商利益,应清廷政府邀请,对松江府,也就是上海提供占领保护。

  亨利也在得到额尔金的指示之后照会洪仁玕,要求冯天养转告太平军,必须和英国人达成相关商贸合作协约,否则英军将把太平军视作潜在的敌人。

  冯天养将纷乱的消息梳理完毕,很快读懂了英国人的意图和想法。

  额尔金这是被清廷养肥了胃口,想要在太平天国这边再敲一笔竹杠了!

  而以石达开的性格,必然不会答应英国人的无理要求,他宁肯和英军开战也不会向他们低头。

  冯天养揉了揉眉心,正思考着自己能从什么地方悄悄的援助石达开,却很快接到了江西的战报。

  九月八日,石达开亲自领兵两万,自新余出发,再次反攻萍乡。

  由于袁江水道的地形限制,容纳不了大军作战,因此石达开虽然亲征,但兵力还是和上次一样是两万,让湘军难免有些轻敌。

  只是湘军众将没有想到,此次的两万兵之中,有一万人是和兴华革命军同等装备的精锐,而且携带了冯天养淘汰的大量重炮。

  足足五十门八磅炮将湘军所谓的硬寨壕沟战术给生生轰碎了。

  随后的接战之中,这一万人的精锐更是撵着湘军两万多人打,将湘军引以为傲的坚韧特性给打崩了。

  主持中军的彭玉麟战死,扼守后营的李臣典战死,李续宾重伤,曾国荃重伤。

  湘军阵亡八千多人,被俘七千多人,曾国藩苦心经营数年的精锐一战被打崩了一半,本人几欲投水自尽,但还是被眼疾手快的幕僚给救了下来。

  石达开在收复了萍乡之后,迅速调派后续兵马接替了萍乡的守卫,并且重新修建和加固了城防工事,于九月十五在萍乡致信冯天养,以约定的暗语表达了自己动手的信号,冯天养随即致信表示自己会如期响应。

  九月十九日,石达开统领精锐兵马五万人,在安庆乘水师战船东进,于九月二十二日悄然抵达了天京城外,旋即以天王正军师的名义接管了天京城的城防。

  期间虽然有忠心于洪秀全的人反抗,但天京守军不过万余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没有掀起任何水花,很快被石达开镇压了下去,连天王宫的卫士们一起,被石达开缴械关押起来。

  九月二十三日,石达开在天京朝会上历数洪秀全挑拨诸王内斗,残害天国忠良,勾结清妖出卖军情等多般大罪,昭告太平军各部和天下反清义士,废黜洪秀全天王之位,以告慰天国忠良。

  洪秀全坐在天王殿之上,神情又哭又笑,最终发出长叹之后,束手就擒。

  冯天养于九月二十七日,在接到此消息的第一时间发出了自己的响应,以南王的名义,支持石达开废黜天王的行动,并以石达开乃开国之王,功勋卓著、德高望隆,请石达开晋天王位,统领太平天国全部兵马,号召天下反清义士,剿灭清妖。

  来自冯天养的响应惊醒了各地观望中的太平军将领们,随后各地的劝进奏章蜂拥涌入天京城,陈玉成更是亲自带领湖北诸将至天京劝进,连原本忠心于洪秀全的将领中也有不少上表劝进之人。

  石达开顺水推舟,于十月初十正式昭告天下,在天京晋天王位,誓言必灭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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