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北坐在花坛上低头抽烟。
他懒得看时间，也大概知道自己这样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因为昨天没有休息好，他的脖颈有些不舒服，可他并不想动。
李西北的手边，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做成的烟灰缸，里面横七竖八地插了十几个烟头。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把手机打开，看着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持续时间三十四秒。
他又抽了一口烟。
这时李西北的手机响了。
在手机响起的那一瞬，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猛烈跳动了一下，他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来电联系人是孟青舟。
李西北把烟夹在手里，接通电话。
“喂。”
“西北，你到医院门口了没？”
“嗯，我到了，在等你。”李西北淡淡地应了一声。
“啊？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说声……”孟青舟嗯了几声，说，“我今天也休息的啊，你看我这脑子忘记提醒你了，你可能要等我一会才行。”
李西北说：“什么事情这样火急火燎的。”
孟青舟在那边笑着说：“这不是想约你一起吃个饭，很长时间没见了。”
李西北淡笑一声，说：“不用麻烦了。”
孟青舟说：“西北，你看着很累啊。”
李西北说：“是么？”
“正好出来散散心呗。”孟青舟说，“孙笑也来，她还要跟你说点其他事情。”
李西北一怔，“什么事？”
孟青舟支支吾吾，说：“手机里也说不清楚，待会见面再说吧。”
李西北还是有些犹豫。
孟青舟又说：“孙笑说，好像是跟你学姐有关。”
李西北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什么？”
“哎呀，总之你出来吧。”孟青舟说，“等我十几分钟就到，怎么样。”
李西北顿了一会，说：“……不着急，你直接跟我说在哪里就行，我到时候直接过去，这会我正好去科室看看。”
孟青舟说：“那我可就真不急了啊？我到了打电话给你。”
李西北抽了口烟，说：“好。”
......
南杞一直待在客厅，直到徐海敲门进来。
“小杞，你在发什么呆呢？这一点都不像你，还是说你生气了？”徐海进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南杞会跟自己闹脾气，而且还是因为别人。
南杞坐在沙发上盯着落地窗，头都没有回。
徐海来到南杞面前，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南杞在一片黑影中抬起头，说：“阿姨生日，你不要去帮忙？”
徐海神情一苦，说：“你该不是在赶我吧……”
“没。”南杞说，“我只是问一问。”
徐海说：“我爸在家呢，哪里用得着我去操心，待会中午咱们一起过去就好，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南杞点点头。
徐海看着她，说：“你早饭最后也没吃，现在饿了没有。”
南杞一点食欲都没有，摇摇头，说：“不饿。”
徐海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说：“可我饿了……”
南杞说：“冰箱有泡面。”
徐海说：“那玩意我从来都不吃的好不好？你就不能大方点带我出去吃点早餐？”
南杞看他，说：“带你去哪你都吃？”
徐海点头，说：“去哪都吃。”
南杞说：“那好，再休息一下，等会我带你去早饭。”
徐海低头看着南杞，他看见南杞黑色的头顶，看见她额头的一角，低声说：“小杞，你看起来很疲惫。”
南杞转了下头，她说：“没什么。”
徐海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南杞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说：“你操心这么多干吗？小海，缘分很奇妙的，不是吗？”
徐海笑笑，说：“或许吧。”
南杞不再说话。徐海把插花拿起，从里面抽出一根，在修长的手指间翻来覆去地转了转，又放到鼻子边闻了闻。
他说：“小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
南杞淡淡地说：“那天晚上很黑。”
徐海笑了笑，快速地晃了晃手里的花，说：“你记错了时间，以为那天叔叔会回家。结果那天你等了好久，还是不愿意回来，我们都劝不动你，你从小就是那么固执。”
南杞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只是个孩子，甚至对周围的环境都感到陌生。
她轻笑一声，说：“是啊。”
徐海撇撇嘴，有些调皮地说道：“所以不管什么样，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是吗？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南杞看他一眼，徐海说：“我们一块长大的啊。”
南杞轻松地哼笑一声，再看他，发现徐海依旧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又说了一遍：“是吧……”
南杞轻轻垂下眉眼。
徐海说：“有时我总会觉得，你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有些冷漠、也有些孤单的孩子，最起码你从来不会接受我对你的好意。”
南杞安静地低着头。
徐海低声说：“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小杞，我并不是看不起那个男人，我只是因为主人公是你，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南杞说不出话。
她偶尔抬眼，看见徐海的表情又忍不住低下头。真的就像他所说的，她就像一个没有毕业的小学生一样，在老师的注视下无处遁逃。
而老师需要的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起李西北，想到他的容貌，想到他的吻，最后想到他淡淡的表情……或许理由她自己是清楚的，但那答案藏似乎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她不能马上给出。
徐海见南杞不说话，也不再逼她。
他把那支花重新插回在花瓶里，然后把花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说：“我先去收拾一下，我们等下去吃饭。”
南杞低低地嗯了一声。
徐海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对了。”
他扶着门把手，转过头又对南杞说：“我还要再跟你说一句——”
南杞转过头，徐海在不远处看着她，他说：“那些让你觉得疲惫和不愉快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其他，都不要接触。”
徐海说着，眨了眨眼，“你自己有这个权利的，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
南杞轻笑一声，说：“谢谢。”
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徐海开了自己的车。南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问他：“那么，你想去吃点什么，待会不就要吃午饭了，真搞不懂你。”
徐海笑着说：“那可不一样，你想好请我去哪里吃了没？”
南杞精神专注地看着车窗外，说：“你不是说吃什么都可以么。”
徐海说：“没错，都可以，你想带我去哪。”
南杞说：“去我喜欢的地方，往那边走。”
......
中午十点钟的时候，李西北准时来到医院附近的小餐馆，孟青舟和孙笑已经到了。
李西北走过去，他们选了一张在大厅的桌子，孟青舟招呼李西北，“西北，坐这。”
李西北在座位坐下，说：“你们等久了么。”
孙笑在一边摇头，说：“没没，咱们也是刚刚到的，李西北好久不见啊。”
李西北点点头。
孟青舟叫来服务员点了菜，又叫了几瓶啤酒。
“西北，咱们一个宿舍的哥们，在一个医院上班居然也没聚过几次，这话说出去我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这次我请你们，来，喝酒喝酒。”孟青舟给李西北倒了一杯酒，李西北用手扶着杯子，低声说：“你们也帮了我很多忙，不用这么客气。”
孟青舟笑着说：“瞧你说的，咱们都是兄弟，客气啥。”
李西北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
他们喝酒的时候，孙笑在一边给自己添了点茶水，说：“你们俩慢点喝，又没人抢。”
孟青舟笑道：“你不懂，男人喝酒就得大口大口喝，娘炮才小口抿着喝呢！再说了，你别看我跟西北喝的大口，其实真没喝多少的，咱们酒量其实都不行。”
孙笑小声哼笑，又给李西北夹了一只扇贝，说：“李西北，你也吃东西，孟青舟这家伙嘴巴从来都这样，好几次都喝的醉倒倒的。”
李西北点头，说：“谢谢。”
孙笑摇头说：“不谢不谢。”
很快三瓶啤酒都喝完了，孟青舟的脸有些红，拍着李西北的肩膀叫来服务员，又点了几瓶酒。
李西北说：“差不多就喝到这吧，你等会还得回去呢，别太醉了。”
“没事，没事。”孟青舟打了个酒嗝，说：“我就是喝酒有点上头，没醉，咱们几个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趁着今天没事还不得多喝两杯啊？傻不傻？”
李西北低着头，然后抬眼看孟青舟，说：“你今天说，有关于学姐的事……”
孟青舟手一顿，然后皱了皱眉头，摆手说：“她啊……”
李西北说：“她怎么了。”
孟青舟深吸一口气，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的眼珠里带着血丝。
“西北，我问你，咱们是兄弟不。”
李西北看着他喘着粗气的脸，点点头，说：“……是。”
“对！咱们是兄弟，所以我知道啥消息肯定要告诉你啊！”孟青舟拿手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方向，说：“我跟你说啊，我那天见陈院长跟别人提道学姐了。”
李西北一愣，然后笑了笑，说：“说什么呢。”
孟青舟说：“西北你还不知道啊？我听说学姐回来后，找陈院安排工作呢，说是家里人不许她继续在国外漂，硬摁着把她给摁回来了。”
“学姐？唐师姐？”
李西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人说的学姐是谁。
不是南杞，那就是唐小玖了。
他们是一个宿舍的舍友，李西北上大学那会，唐师姐还没有出国，孟青舟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同时他也知道他们关系不错。
孙笑有点看不过去了，连忙拉住孟青舟，说：“你乱说什么啊，这事不还是我跟你说的啊？瞧把你给能耐的。”
“嘿嘿，我这不高兴吗？”孟青舟笑着说。
他指着孙笑，又说：“笑笑你还不知道吧，唐师姐这人可好了，大学那会差不多算是咱们西北半个老师呢，学习上帮他不少忙，而且......而且我听说啊，以前咱们医院这届院长往前数两届，可就是唐师姐的爸爸唐青啊。这关系，简直硬到没边了。”
孙笑咬了咬嘴唇，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她抬眼瞅了瞅眉毛皱起来的李西北，心里还有点好奇，这家伙明明认识这么多人，怎么之前在医院还把自己弄那么狼狈。
孙笑决定回去之后好好问问孙正甫，关于李西北的事情到底还隐瞒了自己多少。
李西北拿出一根烟，点着，低声说：“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个。”
孟青舟抹了下鼻子，道：“当然不是啊，这不是担心你不出来，找个由头嘛？最主要的还是咱们好好聚聚。”
他说着就把脑袋往前一伸，眼睛里透着八卦道：“其实我挺好奇一件事。”
李西北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事。”
孟青舟一顿，他之前都没有察觉，李西北那双眼睛，看起来是那么的黑。
他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对李西北说：“西北，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是……”他把纸递给李西北，李西北接过，看了两眼。
“这是什么。”
“是你看上的那女的！”孟青舟在一旁说，“你看是不是咱们医院的——”
李西北眉头一皱，孟青舟赶忙说，“不是不是，我、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你看看上面写的。”他一直看着李西北的脸色，小声说：“西北，你知道有一种人心理会变吗，就是......就是......”
李西北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青舟犹豫了很长时间，说：“西北，你先看看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然后再说，你仔细看看。”
李西北看着手里的纸，孟青舟在一边说：“十年前咱们医院收容过一对白血病兄妹俩......当时是钟意医生的病人，为患病的小女孩申请的救援......”
孙笑拉着孟青舟的手，说：“你小点声。”
李西北嘴里叼着烟，将手里的几页纸一条一条地看完。
他看的很安静，眼神一直将那些报导逐条全部看完后，才抬起头盯着孟青舟，淡淡地说：“是，她叫李东南，我的妹妹。”
李西北将手中的纸缓缓在桌面上，视线在熟悉的店里环顾片刻，不无悲切的说：
“这里我十年前就来过了，那时这儿还很小，如今都焕然一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