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朱允熥这样爽快的答应，甚至没准备好接下来的言辞。

　　“那真是……太好了。”

　　朱允熥也觉得很好，这又不是签字画押，人还能被尿憋死，只要时势需要，什么改变那都叫“应运而生”。

　　“我们是一家人，母亲。”

　　贾南风回头朝暖阁的角落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脸上快乐的神情已经消散殆尽，轻轻摇头。

　　“老三，一家人有时候也会闹矛盾，一家人还是会有亲有疏，你二哥是为娘的心头肉，为娘看不得他由天上掉下来，所以，不论为娘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二哥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朱允熥一惊，飞快的想了想。

　　“母亲，你还是信不过我？”

　　贾南风轻轻摇头。

　　“老三你是个好人，我信得过，但这事儿容不得一点儿差池，与其相信别人，我更相信自己。”

　　朱允熥实在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感觉，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召唤来的贾南风的意见，还是贾南风竟然压制不住吕氏，面前这个女人其实变回了吕氏。

　　从她大部分言辞上来说，朱允熥相信这还是贾南风，但吕氏也确实似乎变得更强大，更分明了。

　　“相信你自己，母亲，你是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截止说出这句话为止，朱允熥还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异样，这既没喝酒也没喝茶，什么入口的东西都没碰过，除非——

　　贾南风脸上仍然那副落寞的神情。

　　“软香散。”

　　朱允熥立即想到进屋便嗅到的幽香，原本似乎很平常，在被那两位侍女端走的东西发出的味道和声音干扰下，开始根本没意识到，后来才嗅到，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现在才觉得或许有点儿问题。

　　上一次吕氏灌自己软香酒，这回是软香散，只差一个字，可想而知效果也有近似之处。

　　他深深的呼吸一下，顿时觉察到气有些提不起来，阻隔在胸腔之下。胸膛中那一点力量之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隐藏起来，内视不见，立即想到，糟了，这样子我没法召唤。

　　明显的，贾南风是被自己召唤的，她不大可能完全清楚自己的本事，但大体上猜得到自己具有什么样的机制，也说不上针对性，而是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居然奏效，多半是这样。

　　想到这一点，朱允熥既惊又愤，原本设想对朱允炆的终极克制手段居然这样稀里糊涂被没收，这换谁能不暴跳如雷，他倒还沉住气。

　　“母亲，这很离谱，你要我站在二哥一边帮他一把，然后你对我做不好的事，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贾南风脸上有些茫然，但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时间就这样的过去，往前十几年，往后几十年，加起来说不定四五十年，五六十年，最重要的就是眼前这一两天，这一两天过去，或许我们都死了，又或许我们还活着，但我希望是以我们希望的方式活着，不然还不如死了呢。”

　　朱允熥想到了公事公办的狄仁杰，以及眼前这位，既想自己站在她这边，又下手段控制自己，都是自己召唤来的人物，基本上是配合自己的，可他们不如自己原本想象的那样服从自己，而是有着明显他们自己的价值和利益的坚持，似乎这才合乎常理。

　　他站起身来，好像起猛了，几乎一头往前栽去，然后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似乎踩在棉花上使不得力。

　　“我要回去，母亲的生日宴不是好宴，不是儿子无礼。”

　　他这么说，脚下要迈出一步都难，脑子里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纱布，浑浑噩噩的，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住不至于摔倒。

　　贾南风也站起身来，退后两三步，望着朱允熥，忽然唤道。

　　“温玉，柔娘。”

　　门外进来两名侍女，正是刚刚引朱允熥来的两姝，到贾南风面前站定行礼听唤。

　　贾南风接着吩咐。

　　“殿下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你们两个扶住他，别让他摔着了。”

　　那两名侍女便一左一右搀扶住朱允熥手肘，动作温柔，丝毫没有强制的意思。

　　朱允熥被两名侍女扶住，脚下站稳，鼻子里闻到别样的幽香，手臂仿佛埋在格外柔软的所在，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想说我要回兰苑去，不知怎么的竟然说不出口。

　　贾南风这时候又说。

　　“老三，你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是个雏儿可不成，是时候碰一下女子，领略下男女之间的趣味，学得些房帷中的本事，省得到时候结婚琴瑟不偕。你父亲走得早来不及安排，今天为娘的就给你安排。”

　　朱允熥有种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感觉，既觉得离了大谱，又想到这安排多半正常，就该是这样，只不过在这样的场景里又算离了更大的谱。

　　“我不……”

　　贾南风丝毫不理睬，接着说。

　　“温玉和柔娘是春和殿最漂亮的女子，年纪是比你大一些，也不多就一两岁而已，都还是处子，不会辱没你这个大明皇孙，今天我就把她们二人赏赐给你，做你的通房陪伴，尽心尽力的照顾你起居，日后你做了藩王，她们也不争什么，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分就够了。”

　　朱允熥心潮澎湃，觉得脐下一股热气往上窜，恨不能转身就投入温玉和柔娘的温柔乡中胡天胡地去，心想这贾南风实在是看低自己，居然以为自己还是个雏儿，不知道自己早有经验了吧？

　　他感觉得到两边扶住自己的侍女都羞得低下了头，要是没有那个软香散，这场景该有多旖旎，简直跟贺岁片大团圆结局场景似的；可贾南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先动之以情，然后啪的给一耳光，然后再给两糖枣儿，这哪门子的操作？人犯起迷糊来啊，根本不能讲道理。

　　贾南风上下打量两侍女搀扶病恹恹的朱允熥，显然是满意极她自己的操作了。

　　“这多好啊……”

　　这时候由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侍女，在贾南风耳边低声耳语几句，贾南风听了眉头一扬。

　　“好，外面宴席已经预备好了，你二哥也来了，咱们这就出去，别让他久等。”

　　说着贾南风冲搀扶朱允熥的两个侍女点头，先抬步往外去。

　　两个侍女搀扶朱允熥也往外走，走不几步便到殿中开宴的地方，果然那儿已或站或坐好几人，见贾南风来，都朝她行礼尊称，贾南风点头致意，径直往中间头里的食案去，站着等朱允熥到了右边食案面前，才开口说。

　　“各位久等了，刚刚我跟熥儿说了会儿话，给他安排些私事，一时不留意耽误了，还请各位恕罪，咱们也别多礼了，都请坐下吧。”

　　朱允熥坐下，这时候看清殿内拢共就三张食案，上面贾南风独自一张，旁边两名侍女听唤，自己面前一张，不消说温玉和柔娘陪伴在旁，对面一张食案，后面坐着朱允炆，他带着好几个人，其中有傅洽，有黄子澄，正为没有坐的位置窃窃私语。

　　这，当然不是一场家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