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歌沉吟了片刻。

　　对方的条件的确是打动了他，那真的是非常稀有的灵药，不是每一个水平足够的诗人都会梦到天堂，梦到了天堂的花海，也有可能无法寻到自己能够采摘的那一朵。

　　能够昭示天堂存在的花朵，尽管道派的态度是此乃亵渎狂悖之物，但也并不禁止使用，因为那灵药的效果真实不虚。

　　沐九歌瞥了一眼身旁毫无反应的人偶少女，如果得到梦境的天堂之花，就可以平衡她的灵性和魂魄了。

　　“年份？”

　　“妥善地保管了，绝不会超过一个月。”青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沐九歌那么问，明显是有所意动。

　　“你们想怎么交易？”沐九歌直截了当地问道。

　　既然对方要求交易，沐九歌也不会仗着武力豪夺，大抵是他身为天剑使的自傲和矜持，也有可能是来自本性的傲慢，再者说，真有那样的灵物对方也不会随身带在身上。

　　“您也知道，那是十分珍贵的来自梦境深处的奇物，所以我方之前的条件希望变一变。”青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说说看。”

　　沐九歌没在意对方要变更条件，这并不奇怪。

　　如果说，对方拿出了天堂之花这种东西，还是只要求沐九歌退出武擂，那他才要惊疑那个武擂是不是古时仙门筛选，得到晋升者非是拥有荣华富贵，而是能够擢升成为仙道中人。

　　“我们希望您可以协助我们……”青年笑着眯起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刺杀青王公。”

　　“嚯。”

　　沐九歌轻叹了一句，他稍稍回想了一个那个名字，大概就是开游轮的那个大贵族？

　　他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并非是杀死大贵族一事让他迟疑，而是杀死一个普通人这件事会让他迟疑。

　　这有些违背道派的道德。

　　沐九歌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侧毫无反应的少女，以及眼前的三人。

　　“好啊，我会协助你们的。”沐九歌倚在冰冷的砖墙上，很是无所谓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在行动之前我要看见你们手里的天堂之花存在的证明。”

　　“应有之义。”青年笑着点点头，“那么天色已晚，我们就不继续叨扰了，之后会再联系您的。”

　　沐九歌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青年颇为恭敬地鞠了一躬，沐九歌也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青年便带着少女和中年二人消失了小巷另一侧的阴影里。

　　小巷的垃圾桶旁再一次恢复到了冷清和寂静之中。

　　那个青年大概才是三人之中的领头者，是在筹划刺杀王公贵族，沐九歌倒是没有过多地想那伙人的事情，他在想关于天堂的事情。

　　诗人会梦见天堂，从天堂之中采下花朵，而醒来时，那花真的握在自己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天堂确实地存在。

　　但那会是苍天应许的死后救赎吗？不一定，故此道派之中对这种灵药的态度很是暧昧不清，会使用却不承认其意义。

　　天堂之花所属的天堂的梦境，说白了也只是一个或然世界而已，就连明确有着苍天系特征的或然世界都会被天师教的道士拿着道经挑三拣四，更遑论一个有着这样亵渎的名字，却无苍天系特征的或然世界。

　　若非那个或然世界有着相当的深度，难以显现，天师教的道士早就通过仪式架起界门，将什么天堂的花海焚烧殆尽了。

　　尽管那个世界难以显现，但是它偶尔也会上浮，呈现出诗人们在梦中能够接触到的样子。

　　就沐九歌所知晓的，即使是天堂的梦境这样看上去，有着奇妙的灵物产出的或然世界，也不可谓不危险。

　　天师教曾经抓到误入天堂的梦境的诗人，在他死之前，拘留了那个即将破灭的灵魂半刻，从它口中听到了那个传说。

　　这宇宙间只有一首长诗，也只有一位诗人。

　　所有人在摘取天堂之花的时候，只不过是真正的那位诗人显现了。

　　所有的诗人所吟咏的都不过只是那一首长诗的断篇，招致灵魂破灭的狂热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地再重现。

　　那或许是宇宙起始之前便已经在人类的意识中开始编织之物，一首充满狂热和幻想的长诗。

　　后来，天师教焚烧了那个诗人的灵魂和花。

　　沐九歌他们对抗的便是这样能够颠因为果，翻覆天地之物，在诸多种种邪恶传说中，那首长诗的危害性只能算得上微不足道。

　　他之前问了对方手中的天堂之花的年份，就是因为那花如果在现世中显现得足够久，那它的效力会更加的增强，会赐予服用者疯狂的才能，直至死亡之前，都会狂热地吟咏诗篇，呼唤着那长诗的残篇。

　　被花赐福的诗人会渴望长诗的完成，会期待那足以点燃宇宙的狂热。

　　沐九歌思索诗和花的事，大抵便是如此，或然世界之中的禁忌知识是会自我繁殖，自我扩张的，那些有害的知识会逐渐损害人类对世界的正常感知。

　　而当一个人能够看到异于世界的存在时，则对方也能看见他，也能看见这个世界。

　　沐九歌答应了协助刺杀一个人类贵族的事，他本不应该答应的，但是他现在久违地因为记忆的缺失而感到了焦虑。

　　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

　　尽管只是预感，但是他可是天剑使，他就是为了和那些会损害世界的存在战斗而生的，为了将那些邪恶疯狂的存在驱逐出去而训练。

　　沐九歌需要相信，不过不是相信苍天或者是什么苍天的习合对象，而是相信他自己，相信经历的一切训练和苦难而成就的自己。

　　相信自己具备专业人士所需的一切能力，相信自己真的是这样一个专业人士的运气。

　　沐九歌需要那朵天堂之花，他可以用那朵花平衡少女的灵性和魂魄之后，问询少女的记忆，和自己缺失的记忆作对照。

　　赤所说的话不足为信，她是天剑，同样是损害着世界存在之物，尽管在传说中，乃是有【兵灾】锻造的武器，但就像那些诗人吟咏的诗篇一样，在她自己的传说中，她可能是更加伟大的东西。

　　之前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是将未完成的天剑使预备役安全送回武神祠本部，赤如果说谎，这之间她能够得到什么？

　　现在要做的事有两件，是沐九歌护送回去之前，取得天堂之花，恢复人偶少女的魂魄和记忆。

　　沐九歌反复思索着这几天的经过，审视着可能对赤或者别的存在有益处的行动。

　　应该相信，也只能相信，在那些绝望的盲目的战争之中，他作为天剑使，入职的第一天，和奋战十几年之后一样的优秀。

　　在对少女交代了轮流守夜之后，沐九歌在垃圾桶旁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