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见梦的形状吧？”

　　袁锦点了点头。

　　尽管不方便转述，她的确是能够看见梦的。

　　硬要形容的话，那是分不清是一种还是多种的迷离的光芒，光是存在就会模糊掉周遭物质的轮廓。

　　平常的时候，那种景象只会极为微小地在沉睡中或者刚刚醒过来的人身上残留，而现在，那样怪异的光芒遍布这个酒厂的四面八方。

　　现实正在沦为梦想中的魔境。

　　“能找出那个家伙本体的位置吗？”沐九歌又问道。

　　少女凝神看了看四周变幻不定的魔境色彩。

　　“可以，但是梦的结构一直在变动，应该是对方一直在进行回避的机动。”

　　“虽然还是能够找出来，但是并不能站在这里转述给你听。”

　　“果然啊。”沐九歌的表情有些感慨。

　　大概他是想说苍之眼真是太性能了这样奇怪的话。

　　“等会我会压制住他的行动，你去把他的本体找出来。”

　　沐九歌从白袍下取出从帮派分子那里缴获的火铳，递给袁锦。

　　“到时候就用开火来标记位置。”

　　这是发生在叁柒肆降临之前，早些时候的对话。

　　袁锦接过火铳的时候有些诧异。

　　因为沐九歌虽然总是嘴上说好厉害好性能之类的奇怪的话，但是他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想要依靠苍之眼的力量来对付敌人。

　　也就是说，和上次一样，这次又是他自己的能力难以应付的敌人？

　　“你打不过他？”袁锦直接问道。

　　“怎么就打不过了！”

　　沐九歌顿时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相性差怎么就算打不过了……相性！……相性的事，能算打不过么？”

　　“只能算是劣势对局！”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支系诞生有先后”，什么“本家系统落后”之类。

　　袁锦恶作剧得逞似的轻笑了起来。

　　少女心中因噩梦揭示的未来景象蒙上的阴云也为之散去不少。

　　沐九歌绝不是什么会沉默殉道的圣徒，她会和他一直站在一起，面对并且改写那个绝望的未来。

　　“你的支系好像对上谁，相性都很差嘛。”袁锦敏锐地觉察到了事情的真相，揶揄道。

　　不等沐九歌继续辩驳，少女便挥了挥手，轻巧地翻出了半塌的走廊。

　　浅得发白的浅蓝色发尾轻轻一晃，就消失在了迷幻的梦境之色里。

　　“先走一步。”

　　留下的话语像是微风一样拂过，噎住了沐九歌滑到嘴边的话语。

　　性格真烂，也不知道学的谁。

　　沐九歌抽了抽嘴角。

　　另一边，降临在妖魔的身躯之中已经完成，那位洛基支系的猎妖师正从妖魔的身躯中显现。

　　即使沐九歌不想，也不得不承认袁锦说得是对的。

　　玛亥希支系对上哪个支系相性都很差。

　　和猎妖师其他的支系相比，玛亥希支系在内战中的表现相对羸弱。

　　就单论没有玛亥希支系的猎妖师成为猎妖师的处决者这一点，就能看出端倪了。

　　天师教研发和制造秘火的顺序是有先后的，早期的秘火神通更为原始，性能也较为弱小，后期的秘火神通则更为完善，性能也更加强大。

　　玛亥希支系的秘火就属于早期开发时的秘火。

　　如果不是【玛亥希】革新了这一支秘火的神通框架的话，玛亥希或者说阿耆尼这一支系的猎妖师很可能会被减少制造，或者说干脆被废弃。

　　玛亥希支系的猎妖师们通常是利用超再生和燃烧生机产生的力量进行作战，这种作战方式更接近妖魔一侧。

　　这种作战方式甚至会被包括玛亥希支系自己在内的所有猎妖师克制。

　　和其他支系的神通相比，【他化自在天】的泛用性也有所不足。

　　理论上，【他化自在天】可以演化出几乎所有道术修炼中可以被人工制造的灵性，也就是复现所有的道术，但是实际上，在这方面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首先就是灵性的制造方法，虽然可以制造，但是如何制造，又如何使用，这却是要得到道术本身，才能够施行的。

　　即使看不到道术的原典，起码也要得到魔道术士的尸体才能够复现一部分技术。

　　而魔道术士之所以会是魔道术士，就是在于它们所使用的技术本身就是被天师教所禁止的。

　　猎妖师阅读并且学习这些道术，自然也是犯禁之举。

　　更别提，学习道术本身就有极大的风险，会引发魔染，从而导致猎妖师的堕转。

　　到头来，玛亥希支系的猎妖师还是只能学习天师教允许的道术。

　　为了限制猎妖师的力量，那样的道术也不会太多。

　　比起能够直接复现出道术效果的幻火，命之炎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玛亥希支系是玛亥希支系，沐九歌是沐九歌。

　　普通的玛亥希支系猎妖师难打内战，关他沐九歌什么事？

　　作为猎妖师，沐九歌掌握的秘火足有三种，尽管其中两种只是余烬；作为天剑使，他额外拥有两种天剑咒文，尽管其中一种显得极为华而不实。

　　妖魔的残躯被沐九歌猛然砸向走廊中心的大坑，经由交手，或者说单方面暴打的这一段时间以来，大坑中心的深度已经超过了一米。

　　藉由这个动作，沐九歌重新调整了打向梦想联系的拳头方向。

　　这会将那个洛基钉死在原地上，可以避免对方利用被击飞时的位移做出什么其他动作来。

　　沐九歌还在维持着破坏对方咏唱的压制。

　　之所以不进入秘火解放的二阶段，用更大威力的攻击来摧破梦境，是因为沐九歌此时是在扮演一个处于平均战力水平的玛亥希支系猎妖师。

　　正常的玛亥希支系猎妖师，在内战时就应该是避免长盘的道术攻防，避免对其他支系更有利的多维度对抗。

　　这是必要的情报管制。

　　此时和沐九歌交手的只是洛基支系的猎妖师一名，但对方必定确凿无误地隶属于所谓的新猎妖教团。

　　他不光是要杀死这一位猎妖师，而是要将整个新猎妖教团都赶尽杀绝。

　　在尽可能少地展现出战力的同时，确实无误地杀死这位洛基支系的猎妖师，中断他的任务，剪除新猎妖教团的羽翼。

　　沐九歌的拳头依旧连绵地，坚定不移地砸向大坑中心。

　　不再移动了？

　　叁柒肆在沉重地摔向地面时，便发觉玛亥希改变出拳的方向了。

　　鲜血不断地从白袍下破碎的身体中迸出，而后猎妖师共有的再生能力又飞快地修复着一切的伤势。

　　这样的攻击杀不死他。

　　除了继续维持破坏咏唱的压制，就是为了将他固定在原地。

　　玛亥希的那个家伙刚刚说衔着圣枝的小夜莺？

　　叁柒肆忍受着不断撼动着思绪的攻击，手中死死抓着那一枚蓝色的宝玉，思考着现在的战况。

　　那几乎是令人头痛欲裂的痛苦，也只有这种效果的攻击能够有效地撕裂冥想中的咏唱。

　　大概只是相当于幻火基础应用的效果，想来也是会对应梦境道术中的最上妙法了。

　　真想不到一位玛亥希支系的猎妖师还能掌握这种水平的梦境道术。

　　叁柒肆想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不过这个时候没有闲暇能够细究对方道术的来历。

　　压制已经成型了，叁柒肆要做的是逼迫玛亥希动用更大威力的道术结束战斗，从而争取到空当逃出压制。

　　夜莺……

　　是……那位少女。

　　那位少女有着极为高位的苍之眼，叁柒肆已经从梦境的记录中确认了这一点。

　　如果是那双眼睛的话，沿途上【梦魔镜】术式的防护和捕捉进攻，都是奈何不了那位少女的。

　　梦境的重重阻隔都阻止不了她。

　　她还带着圣枝！

　　搞不好真的会被她杀掉呢。

　　叁柒肆满是血污的脸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被压制了咏唱的眼下，使用不了新的道术，【梦魔镜】又对苍之眼效果极差。

　　看来自己这边的确是没有办法阻止这只告死的夜莺了。

　　不过，此时挤在这小小酒厂中的并非只是他一人。

　　【梦魔镜】所维系的噩梦，已经有超过五分之一损毁于攻伐了。

　　那少女有着上位的苍之眼，有着对于武者而言极为优秀的身手，那么她有能力以人类少女的躯体对抗妖魔吗？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狗，一个劲儿在梦境之中横冲直撞，不过现在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叁柒肆狞笑着解开了【梦魔镜】的噩梦捕获。

　　黑暗之中，介于机械和血肉之间的赤红怪物凭空显现。

　　那些怪物似乎还不适应场景的忽然转变，低吼着四处张望。

　　一柄骇人至极的沉重战斧举了起来，将所有赤红怪物的视线收摄起来，而后，那柄战斧坚定不移地指向了酒厂的地下酒窖的方向。

　　指令明确无误。

　　群魔咆吼着，开始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