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徽记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是……一朵生于彼岸的赤红之花，妖艳而又危险。

　　坊间传闻中可不会有那么清晰的描述。

　　钱虚契能够认出来大觋的徽记，只是因为他曾经追寻过那个传说，那个可以交易世界上绝大部分事情的传说。

　　可是到头来，他也只是知晓了那个徽记的模样，而那个传说的正体依旧高居于不知道在离他多么遥远的黑暗之中。

　　传闻果然是真的！

　　大觋是真的存在的！

　　钱虚契双眼之中闪过苍青之色，刚刚过去的那个瞬间，他真的动了杀意。

　　想要杀光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抢到那一封信。

　　残存的理智遏制住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就像是做出接受四成报酬的那时候一样。

　　在战斗中能够扣动扳机的机会并不多，他必须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是一次机会。

　　必须慎重对待的机会。

　　眼狼光是听着眼前的杀手平稳的呼吸罕见的沉重了一拍，就知道了对方的确是知晓这外城区中久为流传的黑暗传说的。

　　“你能证明那东西是真的吗？”钱虚契沉声问道。

　　“拜托，整个外城区，谁敢伪造那位的东西？嫌自己的命太长吗？”眼狼嗤笑道。

　　他重新收起了那一封信。

　　“我们现在是在为那位做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凶铳兄弟啊。”

　　眼狼脸上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这一招实在是百试不爽，在外城区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

　　钱虚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不过也是个小头目的眼狼的势力会在短时间内膨胀到这个地步，不仅住进了酒街，还能进一步和老牌势力黑云会争夺起了四十二号街。

　　原来是他已经被大觋选中了。

　　“我听说，如果想要成为大觋的‘朋友’，不只是要遵守‘规矩’，还要具备某种‘资格’。”钱虚契问道。

　　曾经他就是被那毫无头绪的“规矩”给拒之门外了。

　　“我曾经没有，我现在就能够算是有了吗？”钱虚契的语气中不乏怨气。

　　“我的兄弟，你今天早些时候已经确实无误地获得了‘资格’。”眼狼放声大笑。

　　“你打死的那个人，曾经分别担任了四家大型帮派的账房，他的脑子非常聪明，可以不用纸面也能将各个帮派的钱清洗，转移，藏匿。”

　　“那四家帮派都违反了‘规矩’，因此庇护不再生效，它们的名字已经被除去。”

　　“可是那个聪明得像个泥鳅的家伙，却一次又一次地从黑皮鹰犬的围剿中逃出生天，就连帮派的杀手的袭击也都被他躲了过去。”

　　“不过那些帮派也不全是都是奔着要他性命来的，大多数只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那四个帮派的钱。”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能抓到机会在外城区中逃窜至今。”

　　“他不断地改用身份，穿行在一个又一个的帮派里，直到……”

　　眼狼手作枪状，无声地做了一个“崩”的口型。

　　钱虚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两枪居然做掉的是这样的人物。

　　“你下的单是标准服务。”

　　钱虚契所谓的标准服务，就是直截了当地杀死，不含致残、折磨、以及活捉等等特殊项目的基础服务。

　　“你并不想要那笔钱？”

　　四个大型帮派的积蓄，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钱虚契回想起酒楼内外热火朝天，全力备战的情形，此时为了对抗黑云会，显然眼狼这边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我更想要大觋的‘友谊’，这就已经足够对付黑云会了。”眼狼轻飘飘地说道。

　　钱虚契已经明白了，实际上要杀掉那位百面账房的正是大觋。

　　对于其他帮派来说，或许撬开活着的账房的嘴，或者干脆就是以交易的形式，获得那本只存在账房脑海之中的那个账本的概率更高。

　　但是对于大觋……

　　钱虚契毫不怀疑对方能够从那堆血肉的残渣中翻找到那一本账本。

　　那可是大觋啊。

　　传闻中那是永昼城兴建起来之前的之前，第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里掌管祭祀的巫师团体的首领，即使是在城市毁灭之后，他依旧掌握着巨大的力量。

　　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但那个愿望需要同价值的苦行和代价来支付。

　　听上去只是传说，事实上，也的确是传说。

　　在其他不同版本的传说里，大觋偶尔是本土江水的神明，偶尔又是山川之中降生的仙人。

　　但是在外城区，这些传闻却罕见地拥有着相当多的信众，似乎是那些受困于外城区，无法踏足真正的永昼城的偷渡客、失败者、流民将之视为了唯一的精神慰藉。

　　那些人自发地遵守着大觋划定的“规矩”。

　　而这一切可能是因为，不论何时都会有人会宣称获得了大觋的“友谊”，最后实现了愿望的例子。

　　“所以，考虑得如何了？凶铳兄弟？”眼狼向着钱虚契伸出了手，就像是发起邀请，“成为大觋的‘朋友’？”

　　所谓的“朋友”，就是接受那残酷无比的“规矩”，跪伏在地上的人，恭恭敬敬地聆听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传令，而后如同钢铁一般履行那一切，来回报大觋的情谊。

　　尽管十分残酷，尽管恐怖异常。

　　但是回报却是常理无法实现的愿望成真。

　　钱虚契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和混乱，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冷静。

　　倒不是因为他真的理智到了这种程度，他是真的有无法靠常规手段实现的愿望，不然当年也不会尝试去追寻大觋的传说了。

　　此时钱虚契惊醒过来，只是因为多年作战的本能，有人火急火燎地闯进了他的警戒范围。

　　他一只手握紧了铳把，另一只手握住遮掩的帆布准备随时撕开。

　　钱虚契有绝对的信心，随时打爆眼前之人的头颅。

　　眼狼也十分恼怒地看向此时闯入的搅局之人。

　　那个人正是在门外把守的魁梧酒保，此时他满脸惊恐，脚步散乱地跑进暗室。

　　就在酒保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物以恐怖的气势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玻璃爆裂，紫黑色的液体爆散成水雾，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酸甜的果香。

　　背着像是棺材一样的不祥黑箱的白袍从通道里，缓慢地踱步而出，他的脸上覆着一张没有面貌的白色面具，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的举止透露出一种非人的残忍和戏谑。

　　“希望没有太打扰你们的罪恶交易。”那个人做作地弯腰行礼。

　　从他的身后的影子里转出了一袭深蓝色的衣裙和另一张白色的面具。

　　钱虚契忽然意识到了。

　　既然大觋是真的，那么在外城区各处猎杀大觋的传令的白色恶鬼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了。

　　“打劫。”少女冷淡的嗓音中隐隐地透露出了些许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