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月光如水。
虽已是深夜，皎白月色之下，条条通路依旧清晰。
微风吹过，枝叶摇动，几道迅捷的身影从阴影中冲出，落在空旷道路上，笔直的向前奔驰，正是周衍的几个分身。
“邓癞子自从入了定川帮，就不在村里住了，按照杨伯他们的说法，这小子有时候在风字堂口驻地，有时候在县城里，居所不定。
“但他今天事情办砸了，他不敢隐瞒，肯定要向上报告。
“以他的身份，还碰不到其他堂口的头领头目。
“今晚，他一定会去堂口！”
周衍的几个分身迅速快定下了目的地，立刻全力奔行。
风字堂口距离潜蛟县不算远，凭着这有利位置，在定川帮多年经营之下，这堂口已经是一个小型城寨的模样。
周衍还没靠近，便远远的便看到一片灯火通明，似乎是在和潜蛟城遥相呼应。
几个分身对视一眼，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小心向前靠近，躲在草丛之中，树木之后暗自观察。
风字堂驻地入口大门敞开，虽然门前有几个帮众坐在那里，但对来往之人并没有什么检查。
短短片刻功夫，便见到不少人进进出出，而他们一直在那吃酒划拳。
除了定川帮的帮众外，还有不少脚夫甚至乞丐在其中，更有一些行商赶着马车进入。
“这么宽松？”
周衍分身有些意外，又小心的观察了一会。他眼珠一转，微微招手，几个分身一起暗中跟着一个喝酒喝的身形踉跄的脚夫。
他们走了一阵，见附近四下无人，一个分身立刻扑上去，一拳将对方放倒。
随即将对方衣服拔下来，换到身上。
旁边的分身拿了些灰尘泥巴在这一个脸上涂抹了一番，随后仔细看了几眼，身子一晃，融入了这具分身之中。
周衍的分身活动了两下，便迈步来到风字堂驻地门口，学着之前出入的人向里面走去。
一直穿过大门，那几个帮众也没有看他一眼。
“有点太松弛了吧？
“这风字堂口不是定川帮重要产业吗？
“真不怕有人来闹事捣乱，混入些不法亡命之辈？”
周衍有些意外，不过对他来说，确实是越松越好。
他迈开脚步，不动声色的探查起周围来。
风字堂城寨虽是定川帮修建起来，但内里的建设规划一看便知经历过设计和考量。
不仅地面的土地平整，甚至不少道路全都由青石板铺就，几乎和县城主道一样。
道路两侧酒肆客栈，商铺赌场全都大开门户，一个个伙计俱都忙碌无比。
再往里走，便能看到一些宅院门口，几个颇有风韵的女子眉目喊春站在那里，招呼着来往行人。
“定川帮这是把这里当一个另类的鬼市，另类的城来做，不止是堂口，甚至不少明面上，官面上不好进行的事情，都可以在这里展开……
“这样确实不用严格检查，他们挣得就是这批人的钱。
“县衙和几大家，怕是都在这里有所投入，也不怕审查和有人前来闹事……”
周衍心中了然，随意的进了几个酒楼赌场，还没等打听，便听到几个人提到了邓癞子，立刻侧耳倾听。
“哥几个看到了吗？那邓癞子好像在外挨了打，连腿都被人打折了！”
“嘿嘿，这小子得到了梁头的赏识，这一阵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都敢对咱们这些老人吆五喝六了！这顿打，该！”
“这小子还在帮舍那等着梁头召见，他不会是想着让梁头帮他出气吧？”
“要我说，他这么丢脸，被梁头知道了说不定心中不快，就不再器重他了，到时候……就让这小子懂懂什么叫规矩！”
几个人面上都露出笑容和期待，显然已经想到邓癞子失势后，该怎么教训他了。
“在帮舍区域……”
周衍心中一定，自然的随人群离开，顺着路来到定川帮帮舍周遭。周遭的喧闹逐渐安静下来。
他默默观察了一番周围，走到阴影遮挡之处，身子一晃，刚才融入的几个分身出来，分头观察寻找起来。
定川帮的帮舍是联排土房，墙壁不厚，并不隔音。
周衍在一间间房屋周围穿梭，没过多久便听到了邓癞子的几声痛呼，立刻顺着声音赶了过去。
他刚到那间房附近，便见一个郎中正提着药箱离开。
又过一会儿，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走了出来。
“邓癞子！”
周衍眼睛一亮，和一众分身一起从后跟着。
没过多久，邓癞子来到一间独门院落前，小心的敲了三下门。
随后，一道低沉声音传出：
“进来吧。”
周衍眉头微挑：“独门院落，无亭无湖，果然是定川帮内小头领，就是他给程叔设的套？”
他念头转动，见邓癞子进去，凭着几个分身接力越过围墙，落入院中，爬上房顶没发出丝毫声音。
耳朵贴着瓦片，认真听了起来。
屋内，客房。
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邓癞子看到他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小的拜见梁头领。”
梁头领面无表情的看了邓癞子一眼，沉声道：“失败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邓癞子心头一紧，小心的将今天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
梁头领双眼微眯，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盏，小心的吹了两下道：“也就是说，你不但事情没办成，反而打草惊蛇了？”
邓癞子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是……”
嘭！
梁头领手中茶盏砸在桌上，破碎的瓷片和热水飞溅，厉声道：
“你若不是我一手选中，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噗通！
邓癞子猛地跪下，连忙磕头道：“求梁头领开恩，小的，小的只是想要先帮您拿下那程林一家，本来都成功了，未曾想到那周衍太能打了！
“连您拨给我的那六个，都完全不是对手！”
梁头领冷哼一声：“那本头领还要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那周衍这么能打？”
“不……不不是……小的，小的……”
邓癞子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头一狠，立刻对这地面砰砰的磕了两下：
“这次都是小的的错，小的只求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下一次，小的必定把那程林的孙女带到您面前！”
房顶周衍眉头微挑，心中杀机隐现，邓癞子这人，有机会一定要杀掉！
梁头领看着邓癞子，半晌后开口道：“罢了，念在这个套是你设下的，我就饶你这一次。
“借据上是半个月后还钱，这半个月你也别做多余的事情了。
“到时候能把人老老实实的带来，就算你一功。”
嗯？
周衍眼皮一跳，这梁头领对邓癞子这么好？
刚做了错事，不但没有惩罚，只是磕了几个头，就让他等着硬吃这功劳？
什么亲爹级待遇啊？
邓癞子也是愕然，随后狂喜，连忙磕头道：“多谢头领，多谢头领！”
“行了，起来吧。”梁头领神色有些不耐：“没事就滚吧。”
邓癞子刚想转身，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头领……若是半个月后，那周衍再出手阻拦要带着程林一家走，那该如何是好？”
梁头领冷笑一声：“这种事还用我教？
“你到时候带着我定川帮的令牌，去衙门请几个捕快，看看他是不是敢拒捕？
“能打？普通人能打算个屁！”
邓癞子面上露出崇敬之色：“不愧是头领，您随随便便就想到了办法，小的刚刚却还在胆颤心惊。”
梁头领不屑一笑：“不然怎么我是头领呢？不过……
“你若想出气的话，还有个办法。”
邓癞子双眼一亮：“请头领指点。”
“我没记错的话，今年的祭神还有三个月就要开始了。”梁头领平静的说道：
“这次是大祭，而大祭要有上好的祭品。县令大人准备征发徭役，让他们去隆山古洞开采这一次的祭品。”
邓癞子面色猛地一变：“隆山古洞？那个九死一生的矿洞？曾经有三千矿工同一天暴毙的绝地？”
“不错。”梁头领点头，露出阴冷之色，“按律法，徭役先征发流民。”
“他周衍，不就是流民吗？
“你去县衙找找李师爷，第一批徭役，就从他周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