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废村，第五都驻地。

　　自从团练军宰了杨淮生后，第五都再也不缺粮，这因果关系，在张海眼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要说为杨家复仇，那绝无可能，张海早打定主意，等战事稍歇以后，再如实上报便是，如何惩治，自有统制们定夺！

　　一方面，团练军上山后，虽然卡住了山南唯一的下山口；

　　但他们从未限制第五都活动，非但不限制，对于第五都往七防关方向增派探子的做法，甚至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比如接应渡河，山下提供歇脚处，提供热粥干粮等等。

　　即便昨日团练军又整了一出募兵的大戏，张海依旧只能选择无视。

　　另一方面，最近确实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先是大谭被金兵突袭，后是祁山道金兵在增兵。

　　是的，增兵，今天凌晨，最新回来的探子汇报，从李家村沿着固山一线，金军炊烟数量，增加了至少了两成；

　　这部金兵，往仇池方向的金军探马，虽然从未深入山林，但是数量也是增加了许多。

　　张海也明白，一都人，相对于整个蜀口战场，其作用实在不大。

　　但他总是迫切的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最终，他决定冒冒险。而冒险之前，他需要找莫峥借些人手。

　　所以一大早，他便沿着废村西面道路，往山南营地走。

　　山道上，三三两两的杨家庄青壮也在往山南营地去，大多边走边说着应募之事。

　　张海其实挺想听他们谈论团练军募兵，但这些青壮一见张海，便都默契的闭了嘴。

　　募兵，张海很赞同，这些青壮被逼也好，无奈也罢，不当兵，就当农，总要做事，才有粮吃。

　　只是当他属下讲起团练军待遇时，他心里就又别扭了。

　　有必要这么高么？

　　张海想想，觉得应该，战场上，那是拿命拼，自该高些，但我为什么没这么高呢？

　　这问题就无解了……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西面土坡边有滚滚浓烟升起。

　　“嗯？”

　　张海不用想也知道，团练军又有幺蛾子，赶忙加快脚步赶过去。

　　待走近些，他发现，竟然有团练军士卒守卫四周，虽然不多，但除了张海，确实也无人敢靠近！

　　张海一时有些犹豫，若是被拦下，有些丢人，强闯又难免起冲突！

　　正想退去，那边一声熟悉的呼喊传来：“嗨，老张，过来吧！”

　　张海望去，不是莫峥是哪个，他不由叹息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对方刚上山，自己还能带人与之对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一点强势的念头都兴不起了！

　　心情复杂的越过守卫，张海又见到了自己看不懂的一幕。

　　只见莫峥带着他家两个仆役，围站在一个一丈多宽，齐胸深的大坑旁，入神的盯着坑中巨大的篝火堆看。

　　“莫都使，这大白天的......！”张海一边走近莫峥，一边询问，但问到一半，他注意到了坑底四周，铺得满满当当的长方形泥坯，一瞪眼问到：“这，这是在烧砖？”

　　莫峥也不抬头，只简单回到：“嗯，烧砖！”

　　张海不是没见过砖，他只是不明白，烧砖作甚，奔着不知便问的原则，他开口便问：“莫都使，这砖能做啥？”

　　换来的却是莫峥疑惑的眼神：“老张，你这是啥问题？砖不就是砌墙铺路么，还能做啥？”

　　张海眼角一抽，直言到：“不是，莫都使，你这是要在仇池大兴土木么？图什么呀？”

　　莫峥刚才确实是随口与张海搭话，被这么一问，霎时间明白张海的疑惑点了。

　　但他不想深究这个，当即扯开了话题：“对了，老张过来什么事？”

　　张海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有事相求，连忙说到：“啊对，有事！想借莫都使的家丁一用！”

　　“啊？”这倒是出乎莫峥预料：“你要做啥？”

　　张海滔滔说了起来，既说了祁山道增兵之事，也说了自己想做些事的心态，倒也是非常坦诚，至于借人，更是简单，他想做些大木筏，比较耗人力。

　　“你想派人沿河而下？”莫峥一下便猜出了张海的打算，当即有些犹豫：“咱们封闭在仇池，七防关什么情况，不是很清楚，就算到了七防关又如何？你帮不上忙的。”

　　张海摇头：“固山一线，金贼如果兵力减少，七防关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如今金贼增兵，反而可能是七防关无恙！大谭的消息，无论如何也该送给我家将军知晓，以便他做长远打算。”

　　莫峥不得不承认，张海是正确的，但他不能不提醒：“犀牛江水位不高，许多地方水情相当湍急，并不安全，沿途又都是金贼，下水，也是九死一生！”

　　张海一声叹息：“我又何尝不知！”

　　莫峥接着说到：“我听李老爷子说过，过李家村后便是纸坊驿，从纸坊驿转陆路，还要走二十里才到七防关，这二十里怎么办？”

　　张海只是早有对策：“走山路，如果七防关无恙，犀牛江南岸不会有太多金贼，最多是一些哨骑，多行山路虽慢，但应该能躲过去。躲不过去，撞上了，那就是命。”

　　以莫峥的性子，习惯走一步看三步。但战阵之事，越是谋算精细越容易出问题，因此他倒是很理解张海的这种安排。

　　沉吟一阵，他揽过张海的肩膀，拉着他退后几步，寻了个大草垛坐下，之后才说话：“老张，你觉得如今整个蜀口的情势如何？”

　　张海一愣：“自然是不好，祁山道和大谭皆被遮蔽，西和已成了孤城。很危险。所以才急切想通知将军，如果能有回话，知道如今该做什么，那便更好了。”

　　莫峥点头，又问：“那你觉得，这场战事，短期会是什么结果？”

　　张海不知莫峥想说什么，只问到：“短期是多短？”

　　“一年吧！”

　　张海思虑一阵，给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大概是不会有结果，金贼大举来犯，不会轻易撤走的！”

　　这次莫峥却摇了头，简明扼要的说到：“蜀口五州，成、阶、凤、西河以及天水县，得丢！”

　　听了这话，张海眉头一皱，有些不悦：“莫都使说笑吧，朝廷虽败得有些多，但是不说别处，光蜀口有数的常置禁军，都仍有七八万，加上团练乡勇，十万都不止，纸糊的也败不了这么快吧！”

　　莫峥深看了张海一眼：“首先是料敌从宽，做最坏的打算；其次，我认为，咱们顶上，有人通敌卖国！”

　　张海一听这个，反倒冷静了些，随即脸色转白，如果只是其中一条，他觉得莫峥之言有些夸张，但如果两条相互影响，可就难说了，当即追问：“莫都使此话，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