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姐才第二？敢问这第一才女又是何人？”
李佑未免有些好奇。
他姐的才学，那可是得到过王摩诘的亲口称赞！
其实在大唐四大才女中，萧安最仰慕也最惋惜的还是那个敢爱敢恨却求而不得的师从温庭筠的鱼幼薇。
但鱼幼薇要在一百多年后才出生呢！
那么便只能往前推了。
他道：“第一呀，当然是上官婉儿了。”
上官婉儿？
那没事了。
死透了连骨头渣渣都化作了灰的女人，威胁不到他姐姐。
李佑旋即展露笑颜：“萧兄既通过了考验，我便带你去见见真正的清源县主，还请萧兄移步。”
“真正的县主？难道刚才那人是假的？”
萧安故作不知，眉间浮起浓浓的惊愕之色。
李佑些许傲然道：“你还真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见我姐？”
“也是，县主乃是金枝玉叶，岂可轻易见陌生男子。受教了。”
萧安点点头。
没过一会，两人便折回了小阁楼。
此时，阁楼里多出了一个妙龄女子。
顺眼望去，一袭广袖流仙裙，斗笠垂纱遮容颜，宁静淡泊优雅，如那孤芳自赏的冷莲静浮于水面，风姿绰约，绝世而独立。
“见过县主。县主之才，在下深感佩服。”
萧安拱手作揖，眸光坦然，嘴角勾着一抹春风和煦般的笑意。
这样的清源县主，他很满意。
至于容貌……
呵！
以貌取人，肤浅至极！
他萧安唾弃之！
不倨傲，不谄媚，识大体，守底线，这样的年轻俊杰，李望舒也满意。
她盈盈一福还礼：“献丑了。倒是萧公子，虽粗衣麻裳，但志若青云，让人钦佩。”
其音渺渺，又如玉珠落盘、石间流泉。
“县主过奖了。正所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下闲暇之余也囫囵读过几卷书，这些年倒也养出了一些文气。”
萧安可一点都不谦虚。
没必要。
年轻人就该张扬，热血，不然像老头子那般古板岂不无趣？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李望舒眉眼间绽起浓浓的讶异，心中对萧安增了一分兴趣。
这位萧公子，当真是出口成诗啊！
她微微颔首：“公子刚才考了本县主，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县主也要考考你。”
“还请县主出题。”
萧安风度翩翩道，不过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
不是说好这是最后一关了吗？
怎么还有？
没想到被给反将了一军。只求县主出的题不要太难，不然阴沟里翻船，他真没脸见人了。
李佑尴尬地低下头，不敢与萧安对视。心中也埋怨老姐怎又多此一举了呢！
李望舒秋眸一转。
虽对萧安有了些好感，但冰冷的心哪会这么容易被捂热？她不会轻易失去理智。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她也拿捏不准。
她刚才又仔细思考了下。张榜招婿都有好几天了，也有好些男子进入过这座阁楼，自然也是能够看到那幅屏风画的。
所以，有关于她的一些信息也极有可能会被传出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投其所好，想要蒙蔽她这个心思粗糙的弟弟，以及闭门不出不问世事的她，也是有机会的。
而她当场出题，那就不一样了！
一切主动权，就都回到了她的手上。
那么……
到底考验他什么呢？
李望舒泛起了思绪。
“姐，你别想了，赶紧出题吧，可别太难啊。”
李佑见姐迟不开口，顿时急了。为难人家，人家一气之下跑了，那找谁哭去？
李望舒瞪了李佑一眼。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个弟弟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很快，李望舒心中便有了思量。
若出对联，那肯定难不倒人家。
至于作诗，大唐诗风盛行，哪怕是挑夫、猎户，也能吟上几句。况且萧安既敢揭榜登府，想来也一定有所准备。
有了！
便让其填词！
词在大唐虽也有传播，但终究乃是小道，登不上大雅之堂。
如此，便可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这便是兵法所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而且，她对填词也是情有独钟呢…
于是，李望舒轻启檀口，道：“萧公子，上元节过去也没多久，不如就以上元夜为题，填词一首，词牌不限，不知意下如何？”
“填词？”
萧安一脸错愕，内心则是狂喜不已。这不就是送分题嘛！
“我的亲姐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词乃小道儿，哪有让人填词的？”
李佑顿时急眼了。
这分明就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李望舒不为所动。她看向萧安，轻抿红唇道：“萧公子，这便是我对你的最终考验。”
是的。
她出这么一道难题。
是在故意为难萧安，也是在为难她自己。
多少年了，她早已屈服于命运。而今，这个男人的出现，让她死去的心竟又有了活力。
但她不敢过多奢望。
她怕。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那我便以上元夜填词一首，还请县主斧正……”
萧安一边随意踱步，一边开口吟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火树银花，犹如星雨。车马如龙，美人含羞，凤箫悠扬，皓月西移，满城花灯，旋舞不停。
李望舒心神一颤，目露痴迷。
多少年了，她没能欣赏过那上元夜。而此时此刻，上元夜的繁华夜景好似就在眼前缓缓展开。
萧安转身回眸，看向李望舒，微微一笑，而后念起下阙——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音落。
全场震惊，鸦雀无声！
这首千古第一元宵词一出，试问谁敢争锋？谁能抵抗？
尤其是李望舒这样心思细腻敏感的女人。
根本挡不住啊。
瞬间就沦陷了。
她娇躯轻颤，胸前一起一伏，呼吸在这一刻变得紊乱、急促。
她的心，乱了。
“萧、萧安……你之娶妻，当真不看相貌只论才学？”
心中涟漪不断惊起，李望舒略显紧张地问道。
“当然。”
萧安淡定颔首。
“话虽如此，可你还未见过我之真容。我之容貌，惨不忍睹，你真愿意时时刻刻面对我这张丑陋的容颜？”
李望舒眉间凝蹙起一抹浓浓的哀伤。
“县主，红颜易老，世上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时光流尘中，也将逝去那一抹芳华，化为一具粉红骷髅。唯有才名方可流芳百世。”
萧安眸光坚定道。
“说的好！”
被震惊到的李佑，只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忍不住大赞一声！
这个未来姐夫，他认定了，谁也抢不走！
李望舒微微颔首。
在这一刻，她毅然做出了决定。
她翩然走到萧安面前，勇敢地摘下了垂纱斗笠，露出了真容。
脸颊上，那触目惊心的因发脓溃烂留下的疤痕，让萧安的心狠狠一颤。
这该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与煎熬啊！
李望舒凝视着萧安。倘若对方有一丝犹豫，或者厌恶，那她便转身离去，从此以后，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萧安也在凝视李望舒。
若脸颊上没有这么大块的伤痕，那么这位清源县主想必也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尤其是这一剪秋眸，好似盛着盈盈洁莹的月华，轻眨间，便浸透出岁月流光轻拂后留下的清澈。
不知为何，他只觉每一次的凝视，都犹如穿越了几千年的时光，在这静谧与宁静中，沉沦。
鬼使神差的，他悄然伸了手，也不顾尊卑熟陌、男女有别，竟用指腹轻触着李望舒脸上的伤疤，喃喃低语：“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