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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枯木朽株不足惜(1/1)

  作为一个在北非服役近二十年,又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先后担任过三个法军步兵师师长的六旬老将,孟托其实已经有点看不懂眼下的战况了。

  首先是对于敌方的战斗力认知,孟托已经完全放弃了此前的轻蔑心态,以百分百的专注和警惕来对待眼前这支名为兴华革命军的对手。

  其次是地主武装和仆从军过于旺盛的战斗意志,让孟托第一次见识到了东方战争的惨烈。

  在指挥地主武装和仆从军对着白云山群岭之中的敌军发动了七八天的进攻后,孟托其实已经清楚,法军势必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全胜了。

  但是眼下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孟托自己能决定的了。

  虽然孟托想要撤军,但他明白,撤出白云山群岭回到广州继续防守看似明智,但却很可能会让仆从军的士气产生崩盘。

  而且放弃白云山群岭后,孟托其实也没有信心能够守住广州。

  此前的炮战已经暴露出,敌军是有一支三十多门的十六磅炮炮兵队伍的。

  这只比法军的火炮数量少了不到十门。

  但如果法军继续观望,单纯以地主武装和仆从军继续消耗敌军的兵力也是不妥。

  因为己方会率先被消耗完,到时候只剩法军自己,照样是独木难支。

  除非让法军步兵和地主武装们一起出现在战线上,那样对地主武装的军心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加上法军更加完善的训练和步兵战术,如果配合得当,是有可能在白云山群岭中取得较大战果的。

  但能否将敌军全部赶出去呢?

  孟托不太敢确定,这需要看敌方愿意为了争夺白云山付出多少伤亡。

  原本孟托虽然认识到了战况的变化,却始终没有定下决心,但第一旅轮替后的攻势过于凌厉,迫使孟托不得不做出了决定。

  广州的诱惑太大了,而且他们已经付出了许多别的的代价,无法再承受失去广州的损失。

  如孟托所料,法军和团练的并肩作战,确实对团练的战斗意志产生了很大的鼓舞。

  习惯了给人当狗的士绅地主们发现,法国人似乎要比清廷可靠多了,于是更加卖力的鼓舞着自己的团练武装发起了反扑,将战事推向了更加惨烈的局面。

  整连整连的白刃战一次次出现在战场上,而法军娴熟的线列步兵战术也给第一旅的战士们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仅仅是六月十八日一天,第一旅先期投入进攻的两个营就均已伤亡过半,丧失了建制单位的战斗能力,被迫合编为一个营。

  甘二牛只好将手头仅剩的两个步兵营顶了上去,同时向后方呼叫生力军,将疲惫不堪的警卫团替换下去。

  六月十九日,警卫团在经历了七天的残酷血战后,也不得不退出战场,和先前的两个独立团一样,在外围休整待命。

  但甘二牛的援军却没有如期到来。

  只有李秀成亲自来到了他的旅部,和他进行了一段沉重的单独谈话。

  “我不会给你援兵,我需要你逐步被推出去,这关系到全军此战的胜败。”

  李秀成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听在甘二牛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

  甘二牛张了张嘴巴,压制住自己愤怒不解的心情询问道。

  他不相信李秀成会平白无故的把第一旅消耗在这里,他确信李秀成清楚第一旅在全军和冯天养心中的特殊地位。

  “原因只有一个,我需要法国人陷在白云山群岭里面,给我切断他们的退路留出时间。我会在最北段的叠翠岭布置两个营的兵力为你托底,但他们不会南下支援你们,而你也不许主动撤退,我需要你逐步的被法军和团练将战线推到那里。”

  李秀成耐心的向着甘二牛解释着自己最新的作战方案。

  以第一旅坚守白云山群岭,逐次抵抗,吸引法军和团练、仆从军深入纵深达二十里的白云山群岭中。

  以第二旅,第三旅攻击桂花岗的法军仆从军营寨,以第四旅绕道白云山北麓,进入广州城东石牌一带待命,攻击广州城东门,同时掐断法军所有后路。

  第五旅为总预备队。

  这个方案的核心,就是要将法军和团练的主力全部吸引到白云山群岭之中。

  只有第一旅逐步被击退,对方在历经血战之后看到有机会占据全部白云山群岭的希望,才会继续加大攻击力度,将团练和法军的主力投入到这里面来。

  如果继续增兵,法军和团练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说不定会撤退到广州城中去,那样在后续的战斗中造成更大的伤亡。

  所以不仅不能增兵,还要求第一旅真正的死守血战,直到力不能支逐步被法军将战线推到北麓。

  这是一个残酷的命令,第一旅这一仗打完不只是损失惨重的事情,甚至有很大全军覆没的可能。

  连甘二牛本人也有牺牲的危险。

  所以李秀成没有将甘二牛叫到司令部,而是亲自来到了第一旅的旅部,和甘二牛亲自谈这件事情。

  甘二牛沉默半晌,然后在李秀成面前端正的行了一个军礼。

  “副司令,请告诉老师,我们第一旅,坚决完成任务!”

  李秀成瞬间动容,回了一个军礼。

  目送李秀成远去,甘二牛在晚间召集几个营长开会,然后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宣布了他们将独自在白云山群岭之中坚持作战的消息,瞬间引得一片哗然。

  “副司令会不会打仗,哪里有拿精锐打消耗战的?”

  “就是,旅长,我们要向司令告状,我们是全军的精锐,怎么能够这么使用?”

  “旅长,再怎么任务特殊,至少也要给我们一个营的援军吧?”

  几个步兵营的营长纷纷发起了牢骚,但甘二牛却一言不发,只在所有人发完牢骚后安静的从自己军装里衬的口袋中取出一本红色封皮的小本。

  众人认得,这是甘二牛的兴华会会员证书。

  “你们六个营长中,两个正式会员,四个预备会员,全军八个旅,唯独咱们是这样。”

  “都知道司令钟爱咱们第一旅,把看中的人都挑到第一旅来。”

  “全军八个旅长,全都是咱们第一旅出来的,别的营长、连长平调到咱们第一旅,比升官还让他们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全军的精锐!”

  “之前的事情,咱们第一旅丢了人,但是今天,就是咱们第一旅洗刷耻辱的时刻!”

  伴随着甘二牛平稳却坚定的话语,参会众人的面孔由不满渐渐转为坚毅,甘二牛见效果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旋即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正面和敌军接触的两个营,每营只留一个连坚守核心阵地,其余部队连夜后撤,脱离接触。

  全旅分拆建制,以营为单位划分防区,防区内以连为单位分别构建防御阵地,每个营至少要坚守防区两天时间才允许撤退。

  三个营力争在白云山群岭之中坚持六天,为李秀成全歼敌军作战方案创造战机。

  各个营长领到任务后迅速返回自己部队进行部署,一封又一封的遗书写好和伤员一起被送出白云山群岭之中。

  这边甘二牛下了必死的决心后,将自己的部署迅速上报给了集群司令部,李秀成看完后默然无语。

  战机未现,他只能耐心等着。

  六月二十日的法军照例和团练一起发动了攻势,但今日的战况却让他们有些不习惯。

  当面的敌军数量少了很多,而且不再和己方对攻,只有火炮还在还击,步兵分散在各个阵地上,等待着己方去进攻。

  不解虽不解,但战机难得,法军和团练还是迅速组织起了进攻,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朝着一旅第三营的几个阵地发起了进攻。

  仅仅是二十日当日,便攻克了两处阵地,取得了往常两三日才能取得的战果。

  二十一日,法军和团练继续进攻,再次攻克了一处阵地,占据了两处小丘。

  二十二日,二十三日,战况依旧如此,法军和团练甚至已经得到了他们朝思暮想的制高点摩星岭。

  二十四日午间,目睹着法军又攻克了敌军一处阵地的法军司令孟托在兴奋过后,却隐约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法军和团练进入白云山群岭似乎有些过深了,一万多团练和三千法军分散在十五里的各个小山丘上,而末端仅仅是四千仆从军的桂花岗营寨以及被抽调的仅剩一千人的广州东门守军。

  全军的部署态势不知不觉被拉成了一个狭长的长条形。

  但敌军仅剩了最后几个山丘作防守支撑,似乎只要再加把力,就能占据全部的白云山群岭了。

  届时炮兵利用制高点,可以对兴华革命军的主力造成致命的威胁!

  嗯,兴华革命军的主力去哪儿了?

  孟托微微一愣,旋即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产生,然后自尾椎骨一直冒到了天灵盖,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命令全部远征军今夜立刻撤退,不要向北撤,直接向东,离开这片丘陵,然后明天立刻返回广州城!”

  孟托不敢惊动团练,悄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为时已晚。

  在孟托刚刚下达命令还不到两刻钟,便有通讯兵为他带来了一个噩耗。

  桂花岗仆从军营寨遭受到了兴华革命军主力的围攻,至少四倍的敌军包围了那些仆从军,正在猛烈攻击,如果不能立刻支援,他们可能无法支撑过今天下午。

  “命令那些团练,立刻掉头去支援桂花岗,告诉他们,荣耀的法兰西军队将为他们殿后!”

  孟托在震惊之后迅速下达了命令,并寻找好了鼓动那些团练继续拼命的说辞。

  在前线的团练遵照命令掉头退出白云群岭之后,孟托连夜间也等不到,立刻命令己方的全部步兵向东脱离这片丘陵地带,然后迅速南下返回距离他们不过十七八里的广州城。

  同时派传令兵通知炮兵,不要走桂花岗那条路,向东撤离丘陵区,和自己在广州城东门汇合。

  命令很快得到执行,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孟托已经带着自己的部队来到了距离广州城不到五里的黄花岗附近,并且接到了炮兵已经退出丘陵地带,同样向着广州城撤退的消息。

  只要穿越了黄花岗和麓湖之间的这片洼地,他们就能够看到广州城的东墙!

  同时也得到了另一个噩耗,桂花岗营寨已经被兴华革命军攻陷,前去支援的团练主力被堵在了白云山之中。

  但孟托现在已经不关心那些团练的生死了,他现在只想着尽快退入广州城,然后和兴华革命军假借谈判拖延时间,寻机让香港的英国军舰将自己这仅剩的四千多人从这该死的广州城接走!

  孟托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回国后会被强制退役的事情了,但即使是那样,也比全军覆没在这片遥远东方土地上要好一千倍!

  但一阵猛烈的炮声打断了孟托的遥想,让他不得不面对近在咫尺的生死危机。

  黄花岗这座只有一百多米高的小山丘上,二十多门重炮掀开了伪装的遮蔽物,正在朝着行进军的法军猛烈开火。

  伴随着隆隆的炮声,两倍于法军的兴华革命军出现在了孟托他们周围,已经隐隐形成了合围的态势。

  “整队,进攻!”

  孟托在短暂的犹豫之中迅速下令部队展开反攻,意图趁着兴华革命军的包围圈尚未形成,集中全部兵力击破当面的阻拦。

  “机枪营备战,四百步上弹,二百步开火!”

  亲自统帅着第四旅赶来抄法军后路的李秀成看到法军的打算,冷哼一声,旋即下达命令。

  此时的李秀成并不知道,因为这个命令,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将机枪投入实战的指挥官,他的这次指挥和这道命令,注定将会被载入这个时空的战争史册之中。

  法军并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只是看到敌军推出了十几具类似于炮车的奇形怪状的武器,还以为是针对步兵的霰弹炮,于是将原本稍稍密集的阵型散开了一些,但仍以相对齐整的阵型发动了进攻。

  孟托更是回身高声呼喊,让身后的士兵在敌军火炮开火后向前飞奔,在距离敌军步兵一百步左右再重新列阵,以免被敌军火炮杀伤过重。

  “敌军二百步!”

  “开火!

  机枪营的营长旋即下达了命令,然后看到了自己一生难忘的一幕。

  十几挺机枪的弹雨泼洒在了法军密集的阵型之中,在法军长达七百米的步兵阵列中打出了长达两三百米的缺口,这些地方的法军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子弹同时击中,然后同时倒在地上发出了哀嚎。

  几乎是在一两分钟之内,这两千多法军之中便有不下七八百人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伤亡将一贯以坚韧著称的法军给整个打懵了,甚至连征战了一生的孟托也从没见过这样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往日勇敢坚韧,训练有素的法军士兵们成片成片的躺倒在低洼地上,哀嚎声不绝于耳,残存的法国士兵们失魂落魄的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而在他们距离约一百七八十步的机枪营中,许多士兵也被这惨烈的场景震惊了,一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士兵甚至忍受不住恐惧开始了呕吐,而即便是机枪营的营长,也是在敌军的哀嚎传到自己耳朵之中后才想起让士兵们为机枪换弹。

  只有负责在背后包抄的第四旅骑兵营并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到这里的战况,依旧按照李秀成先前的命令,将骑兵营以连为单位分别在左右包抄,意图逼迫法军结成防御阵型,减缓行军速度,为机枪营换弹争取时间。

  隆隆的马蹄声将孟托从震惊之中惊醒,其人看着自己身后哀嚎的士兵们,叹息一声,从自己身旁的旗手要来国旗,用自己的军刀割裂乘三块,然后将中间的那块高高举起。

  “别打了,我们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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