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发生命案，对于府衙而言，都是一件大事，更别说还是故意杀人。
当庐陵城的衙吏得知城内有一伙黑衣人，趁着夜色，意图杀死查案之人，顿时一个个睡意全无，抄起佩刀利剑，纷纷离开府衙。
夜色下。
不仅仅是城内的衙吏，很快，禁卫军以及县令、县丞，还有舍楼其他查案的人，也纷纷被惊动，在无数火把照亮下，全都来到事发之地。
商铺前的街道上，牛县丞与胡县令看着地上一具具尸体抬放在一起，随着解开蒙面人的黑巾，看着一张张面孔，二人对视一眼。
起身后，牛县丞与胡县令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黎月娥，胡县令率先开口，询问黎月娥事发经过。
而一旁的牛县丞，不由得将视线，看向一旁坐在地上的丑夫，眉头微皱。
“丑夫！此前你不是在酒楼吗？”
牛县丞开口询问道，此前他明明在酒楼，亲眼看到那管驿站的鲁官吏，带着丑夫一起上楼。
怎么一转眼，丑夫就来到这命案现场！
丑夫坐在地上，听到询问，连忙拿起酒菜起身，讪讪的笑起来。
“回县丞！丑夫酒后，本想去找仆从，不曾想被贼人盯上，幸好月娥姑娘出手相救！”
丑夫拱手说话间，看向一旁抱剑的少女，露出感激的神情。
牛县丞听到丑夫的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命案的起因，居然是因为丑夫，而看着丑夫手里拿着酒菜的模样，恰好听到一旁黎月娥的述说，不由得摇摇头，叹息一声，似乎也不愿再说什么。
这时候。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嘈杂声与火光，让离此处不远的卢二发觉，故而在牛县丞询问丑夫的时候，人群中的卢二，也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街道上那么多死人，十三岁的卢二，脸色被吓得苍白起来，望向牛县丞面前的丑夫，一想到丑夫因为要来看他，差点被人杀死，卢二心中充斥着愧疚。
“大人！”
卢二低着头，来到丑夫身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先带着饭菜回去！等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再过去！”
丑夫看到卢二的模样，笑着把饭菜交给卢二，拍了拍卢二的肩膀，让卢二先离开。
声音虽小，然而围在胡县令与黎月娥身旁的学子，早已从黎月娥的口述中，得知事情经过，故而对这丑夫指指点点，言语中满是嘲讽，如今听到丑夫交代卢二的话，他们自然也是一脸诧异，随后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笑起来。
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丑夫，当真是没救了，方才捡回一条命，不知道对月娥姑娘感恩戴德，还想着去一个仆人家里。
还有那些酒菜，莫不是……从酒楼里带出来的？
想到这里，一个个学士学子，甚至是周边的衙吏，看向丑夫时的表情，都满是荒诞。
这脑子，怕不是不知道丢人二字，是怎么写的？
夜色下。
禁卫军与衙吏手中的火把，将整条街道照得无比明亮。
卢二在丑夫的嘱咐下，点点头，拿着酒菜，从众人的注视中，径直离开。
丑夫站在原地，看着牛县丞对着衙吏下令，顺着贼人逃跑的方向搜查，扫视四周，见到没人理会自己，于是便继续坐在石板子上。
街道是土地，下雨之时少不得泥泞，而这商铺前的石板子，不仅仅能给进商铺的客人垫脚，也能给客人抖一抖脚下之泥，不过此刻在丑夫的屁股下，这石板坐起来却十分舒服。
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丑夫在火光下，望着地上的那些尸体，有些失神。
这些蒙面人，并不会什么武艺，否则也不会在黎月娥的剑下，如此轻易的死去。
可偏偏就是这些看似连武艺都不会的人，却能在被黎月娥砍伤后，毫不犹豫的用刀自杀。
这明明是死士才有的手段！
可他们……
丑夫实在想不到，有哪户人家，会圈养一些这般弱的死士！
“若是按照之前的猜想，这些人，只可能是……”
丑夫突然猜测到什么，心中有些颤抖，不敢再往下想，只能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复杂的目光中，有些惆怅，有些难以理解。
许久。
看着胡县令已经把一切都安顿好，丑夫在一众学子那嘲讽的眼神中，起身来到牛县丞身旁，询问牛县丞自己可否离去。
得到牛县丞的点头，丑夫感激一番，便转身朝着卢二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人怕是疯了！还敢独自离开！”
“可不是，唉，也是牛县丞蒙了眼，把这酒囊饭袋招来，这下连牛县丞都被连累，惹来笑话……”
身后传来的议论声，丑夫似乎没有听到，就连途径一个个衙吏时，那些衙吏转身望过来的眼神，似乎也没有发觉，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事情。
人群中，被一众学子围拢的黎月娥，也注意到丑夫离去的身影，看到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独自离开，黎月娥微微皱眉，眼中有些疑惑，不过两息后，还是收回目光，她救过少年一次，少年既然依旧离去，那她也说不得什么。
她并非看不起这个小几岁的少年，而是得知少年从小便是给他人放牛的牛童后，她就明白，她与这个少年之间，等破获这件案子后，注定不会再有交集。
毕竟她与他，不管是出身背景，还是人脉前程，都有着天壤之别。
就像连她都无法理解，为何要从酒楼带饭菜去给仆人一样，或许那少年，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为何一个个会试有名的才子，无数女子心仪之人，此刻全都想要接近她。
……………………
深夜，庐陵城内。
丑夫来到卢二居住的地方后，即使听过卢二的述说，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也还是被吓一跳。
这是屋子？
丑夫看着黑夜中，这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树皮棚子，仿佛随时来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这，就是卢二的家！一个连如厕之地，都还大一些的地方。
没有烛灯。
听到动静的棚子内，丑夫看到，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走出来。
“大人，喝水！”
丑夫看着灰发斑斑，身材驼背的老妇人，双手递来的水，连忙起身用双手接过来。
转头看向一旁的卢二，望着卢二不敢对视，低下头的摸样，丑夫没有开口责备，只是回头，看着摸样破旧的水瓢，没有嫌弃，喝下两口水，这才还给老妇人。
“小妹妹！快吃饭！这是酒楼的饭菜，很好吃！”
昏暗之中，看着老妇人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丑夫笑着让卢二把带来的饭菜打开。
许是很久没吃饱，更别说吃过饭菜，小孩女在卢二打开饭菜后，在老妇人慈爱的注视中，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了一丁点菜，细细抿嘴舔尝。
看着小女孩吃着酒楼的菜，身为兄长的卢二，脸上第一次，露出丑夫从未见过的笑容。
在随后的聊天中，丑夫终于知道，原来在卢二很小的时候，他便没了父母，他叔父看到他们兄妹二人无依无靠，便不想给家中增添累赘，不仅不给进门，还想着赶卢二离开，把他妹妹卖到青楼。
好在祖母保护他们兄妹二人，这才没让叔父得逞。
而那么多年，年迈的祖母只能依靠去城外河边拾干柴，换两口饭，或者时不时上街乞讨，养活他们兄妹。
丑夫听着卢二红着眼的述说，沉默下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向那老妇人抚摸着小女孩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