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赛巴斯，我担心的是你们。”兰斯说道，“其他人多少在之前就已经负责相关事情，现在不过是把名义也定下来了而已。但你们两个之前的确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政务。”
“但你们就是经过总务走访后，从我们偌大的兰斯城选出来的最专业的人了。想一想，让一个你们觉得什么都不懂的人坐到这里会发生什么？”
“他们也许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刚才我说的那些越界举动，但完全可能因为专业知识的欠缺让我们蒙受损失。赛巴斯，还记得之前你对我的允诺么？”
刚才还一个劲说自己胜任不了的老人此时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觉。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别人的信任可以这么沉重。
在为贵族服务的时候，他经常私下抱怨老爷们不懂还要瞎指挥，出了事还不肯承认错误。但现在兰斯不但给了他完全按照自己意愿工作的权力，甚至还允许他调用以前想都不敢的物资。
代价就是兰斯口中的“责任”。
从泥腿子一跃就成了连老爷们的贴身管家都无法比拟的“真正老爷”，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像曾经妄想的那样趾高气扬，有的只是深深的畏缩。
“我，我..”老人哪还有艾琳所见到的火爆脾气，只是无助地四下望去。而他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
期待的..眼神？
这个养了一辈子牲口的老人没有看到他所熟知的冷漠，也没有听到他熟悉的命令。他有些迷茫地看向他的第四任“主人”，迎接他目光的是兰斯的微笑。
很神奇，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全都有如放晴的雨云一样散去了。
他们是魔族，但不在乎我是人类！他们是老爷，但不在乎我是泥腿子！
他们在一群强得不可思议的魔族里选了我，仅仅是因为我在短短几天里用那副见人就骂的姿态压服了其他人！而那些被我骂过的人也没有记恨，反而承认我的本事！
还犹豫什么呢？比养牲口的活儿，他会怕么！
“少爷！我记得！”赛巴斯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完全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所能发出，“把蛋糕做得大大的！这是我对您的承诺！如果做不到，请将我挂到兰斯城的城门前！”
兰斯一愣，前半句话的时候他还很欣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他的牧业部长振作起来了。但你后面那个军令状是怎么回事？也太极端了吧？
“呃，也不需要这样，你好好发挥就行了，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还有希尔薇说，打报告也可以。”他用随便想到的话安抚了一下对方。
听到赛巴斯突如其来的宣言，卡特也忍不住表态道：“少爷，我以为当了许多年冒险者，手艺都退步了。但既然希尔薇小姐她们认定我是本事最大的那个，那多半就是了？我也没有赛巴斯一样的信心，但我一定做到最好！”
有技术，思想觉悟还高，自己这次终于是交上一次好运了！兰斯心下感叹。
然而这是他的误解，其实是必然的。
试想一个麻木不仁的奴隶，又怎么可能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铤而走险去当冒险者，或是用一个精心包装过的人设去艰难求生？而一个麻木不仁的奴隶，又怎么可能会有提升自身技艺的主动性呢？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交付给兰斯的是一批没有贵族背景的农奴，那可真就是抽一下才会动一下了。
无论是流放赛巴斯他们的莱茵国王阿尔弗雷德，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兰斯，都只看到了贵族身上的缺点，但完全没有意识到，陋习可以改，思想彻底麻木了才是无可救药！
“有这心气就行！”兰斯点了点头，“既然各位都已经了解了自己肩上的担子，那我们就可以开始实际讨论人员工资的具体数目，进而推算出各部门需要的预算以及我们究竟需要准备多少货币了。”
...
之后一段时间中，与会者踊跃发言--主要还是几位部长。
外野的人没多少实际的事务经验，皆是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为一个月的工作赋予一个合适的价值。殊不知哪怕兰斯刚才说的务农者一个月一件亚麻衣其实也压根体现不了农民们辛苦劳作的确切价值。
“货币拿在手上必须要有东西买才有意义，并且也不限于实际的物质。”
由于除了食物管够外，兰斯城现在能提供的物质商品着实匮乏，兰斯不得不把“服务业”的概念给拿了出来。
“和冒险者公会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用货币去购买别人的服务。”他如此说道。
有了这个例子后，大家的思维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那是不是说..我这种泥腿子也可以购买仆人..？”卡特用他自己的理解第一个想出了个点子。
“可以，但我要指正你话里的错误。”兰斯笑道，“准确地说，你购买的不是‘仆人’，而是对方在一段时间里对你的服务。同样用冒险者公会做例子，公会和冒险者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么？”
“那肯定不是啊。”卡特回答。
“一样道理，你是购买了那个人一段时间的服务。觉得收拾家里麻烦就让他帮忙打理一下，觉得自己手艺不行让他帮忙烧个饭。你们之间只不过是一种和公会一样的雇佣关系，对方收了钱需要做你要求的事，但在此之外大家互不相关。”
而第二个被群众们想出来的点子则让兰斯直呼好家伙：补课。
是的，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兰斯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尚存自我思考能力的人民群众对“高贵的知识”的渴望程度。或者说，正是这种他没意识到的渴望，才会在印刷术大范围应用起来之后引领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全是得过且过的人的话，那思想启蒙本身就缺乏成长的土壤。
至于第三个点子更是让兰斯直呼卧槽--那是米利亚姆提出来的。
可想而知这个魅魔提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直奔下三路而去的，某种程度上就是把混居地魅魔的那一套给直接搬过来了。兰斯对此表示：不提倡。
“无论是你们魅魔，还是其他正常繁衍的种族，都不提倡。”随后他开始解释原因，“正常种族从事这个就很容易出现前面说过会被我拖去砍头的生了不养的情况，我不可能容忍。”
“而你们魅魔对此有生存上的需求，当然不可能完全禁止，但你又吃饭又拿钱，哪有这么美的事情。这会极大损害经济的健康。反正..暂时也不用担心。”
与会者们会心一笑，现在不算混居地，菲洛联合整个加起来就仨魅魔，几乎都吃定了人，暂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以后人数再多起来的话，到时候单独拿出来讨论就是。”兰斯最后一锤定音。
于是在一阵忙活之后，大家--尤其是之前没有实际接触过人类货币的大部分魔族--意外地发现：钱这东西，原来还真挺有用的？
而在又讨论出几个稀奇古怪的点子后，兰斯再次下场发表看法，“服务社和居委会本质上也是服务业，只不过是挂在总务下面的官方身份，相比起大家刚才自发形成的那些项目，更加可靠安全。”
“啊，所以这些都归希尔薇管？”艾雅问道。
“理论上不是。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第一和第二产业么。”兰斯反问，随后想起来这东西是他在凡妮莎第一次私下造访兰斯城时候提起的，知道的人并不多，便又花时间解释了一下。
“简单一些理解的话，‘所有不生产实际物质产品’的，都是第三产业，也就是说我右手你们这一排部门，除了农牧和工业以外，全算。”
“神国里面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几个就是服务业、商业、教育、公共服务，是不是都对上了？”兰斯笑着反问。
“啊！公共服务就是居委会和服务社，教育是我的教育部，然后就是商业和刚才说的私人服务业？”艾雅立刻理解了。
“早晚都是要单独开一个部门出来的，但现在和商业一样，没有合适的人来负责这位置，又只能辛苦我们的总务部长了。”兰斯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希尔薇，对方只不过是面不改色地朝自己的笔记上又添了一笔。
“咳咳，难怪您一直要把权力硬塞给我们..”赛巴斯挠了挠头，也同样心疼这个小姑娘。别说一个小姑娘了，换那种干了几十年的大管家都忙不过来。
要不是小姑娘是超凡强者--在他一个纯正普通人看起来，3阶也算是强者了--身子早累垮了吧？
心有所想，他不禁问了兰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少爷..我怎么感觉这有了权力以后，日子也没多美好啊？比一般人可要辛苦太多了！”
“摆烂就轻松啊。”兰斯倒是不介意给大家再塞一些私货，“不管普通人死活就想着自己快活，那肯定轻松。你会觉得辛苦，是因为你真的有在为大家操劳！如果觉得忙，你应当为自己自豪，而他人也同样应该感激你！”
“那么，虽然物质商品还不多，总算也凑出一些非实体的用钱去处了，差不多应该在这些基础上确定各部门的工资了。”兰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