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当白日的喧嚣与盛况逐渐退去,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格日追日仿佛换上了一袭宁静的僧服寝衣。
此时,主殿寺道不再人声鼎沸,偶尔传来的访客与僧侣告别的脚步声,或是那白玉广场上挪动碎块的窸窣声。
也有部分大德僧侣面露难看神色,最终却只能忧愁苦闷的甩袖离去。
宁静祥和的律动,仿佛在宣布佛子晋升仪式的彻底落幕。
格日追日,清居小院。
孙阿难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之上,一边伸手翻看这一本关于「尸陀林」晦涩的游记,一边握着一块金身碎片。
时不时地将金身碎片放入口中,当零嘴一般小口啃着吃。
夜渐渐变深,就在孙阿难准备收起游记返回屋内歇息时,一道轻柔的敲门声从院外传来。
一直候在旁边的卓玛顿珠,先是看了一眼石凳上主子,见他微微颔首便走到院前将门打开。
当孙阿难看到那满身珠光的稚童身影时,不由地在心中嘀咕一句。
怎么老东西每次都喜欢在深夜的时候来找自己?!
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就在孙阿难嘟囔时,土登次仁已经徐徐走入院中,在其身后还有一道高挑的身影。
看清那红袍之人的面容,孙阿难微微一愣,竟是那清心大长老。
他知道清心长老会来,但未曾想到半夜便同佛子一起来此院中。
按道理来说,哪怕自己平了斗法一事,对方也会为后续的安排忙得焦头烂额......
土登次仁手提红木小箱子,摇晃着身子来到石桌前,将手中重物放到桌上。
看着阿难师弟的神情,土登次仁便知晓他心中所想,随即开口解释道:
“大部分的来访贵客都在傍晚离去,尤其是那些暗戳戳看戏的家伙都已经夹着尾巴返寺。”
“剩下的僧侣,与我们一同吃了顿晚宴便也自行离开。”
“我们将后续杂碎的事情就交给清竹几人去处理,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到你这里来了。”
闻言,孙阿难顿时开口问道:
“乌雷林寺他们后面有找你们麻烦嘛?!”
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的清心回应道:“并没有,忙着救人。”
“据寺中耳目所言,印东用丹药秘法吊住那鹏魔僧侣的性命,随后便慌忙离寺。”
说到这里清心神情舒畅地笑道:“印东心里也清楚,我们格日追日是不会出手帮忙疗伤的。”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先去到其他相好的寺庙寻求帮助。”
孙阿难听闻扯了扯嘴角,随即话锋一转道:
“大日金山那边的情况如何?!”
土登次仁看了阿难师弟一眼,徐徐说道:
“主考评的广善上师已经开了金口,现在格日追日最差的情况都只会掉个两,三排名,不至于跌出大庙之列。”
“那大日金山的「进修」名额呢?!”孙阿难不由地的问道。
土登次仁闻言,与旁边的清心对视一眼,随即有些诧异地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进修」一事?!”
刚将话语说出,土登次仁便知晓了答案。
除了那小天女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会与阿难师弟透露这种秘辛。
孙阿难看着土登次仁的神情笑骂道:“老东西,你果然对我藏着掖着!”
“......”
“没有故意瞒你的意思......”土登次仁挠了挠头解释道:“毕竟之前格日追日都要降第次了,能不能获得大日金山的进修名额,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不过今日你在斗法上大显身手,倒是让格日追日沾了光,进修名额的希望增添了几分。”
孙阿难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土登次仁意味深长地笑着开口道:“大日金山应该也快出发离开格日追日了。”
“那你还待着这里作甚?!还不快去送贵客!”孙阿难淡淡地回应道。
土登次仁见阿难师弟那不起波澜的神情,不由皱眉地轻呵道:“你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还在给我装傻充愣?!”
孙阿难瞥了一眼有些跳脚土登次仁,淡然地开口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捣鼓什么,但我劝你还是少动歪心思。”
“别到后面,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本该有的进修名额给作没。”
“......”
土登次仁盯着阿难师弟看了一会,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清心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便走到二人中间,将放在桌子上的红木箱子打开。
只见一抹金灿从箱子中溢出。
清心双手合十,对着孙阿难行礼说道:“贫僧代格日追日,在此多谢净坛居士出手相助!”
孙阿难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一整箱的金身碎片,随即开口道:
“大长老之前说好了,那小鸟值不了这么多钱。”
“可贫僧认为他值这么多钱。”清心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还请小居士莫要推却。”
孙阿难看了一眼清心,最终点了点头。
清心见小居士肯收下,便笑着说道:“那就不打扰小居士歇息了。”
随后便带着嘟嘟囔囔的土登次仁离开院子。
孙阿难见状摇了摇头,将木箱子合上,提着金身碎片返回自己的屋中。
将金身碎片放好,孙阿难坐到床榻之上。
刚要修行的他神情倏忽间变得有些无奈,旋即开口道:
“别偷看了,莫要忘了我也修行了土行者。”
随着孙阿难的话音落下,一道曼妙身影从窗户中翻进屋内。
身穿白袍的天女净婵,撇了撇嘴说道:
“早知道就不教你这门遁术了!”
孙阿难看着净婵笑着问道:“你这又是穿墙,又是翻窗的,是有事找我?!”
净婵抿着嘴唇轻声说道:“净坛,与我一同回大日金山吧。”
孙阿难微微怔愣一瞬,并未多想,摇头回应道:
“多谢好意,但小僧自己还有紧要之事尚未做完,还请小天女见谅。”
“......”
看着蹙眉紧皱的净婵,孙阿难哈哈笑道:“送你出寺外就算了,但在此地送送你还是可以的。”
言罢,孙阿难便下床走去。
净婵紧紧抿着唇嘴并未言语,只是默默跟随。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徐徐走出去清居小院。
神情有些萎靡的净婵看着净坛,轻声开口道:“日后再见!”
孙阿难行礼回应道:“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