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斑老了。
这位纵横天下六十年的魔师，即便有道心种魔大法加持，终归敌不过世上最强的武器，挡不住时光侵蚀。
另外，这句话并不全是夸奖。
“纵横天下六十年”，听起来似乎非常非常威风，从另一个层面分析，可以看做是“蹉跎岁月六十年”。
这两句话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庞斑的师父是“魔宗”蒙赤行，继承魔门两派六道“魔相宗”道统，精通精神驾驭物质，自幼苦修炼神。
仅从武道成就分析，蒙赤行是魔相宗有史以来的最强者，他的武道修为远超祖师，达到常人层次的绝巅。
只差一步，就能破碎虚空，甚至可以说他半只脚踏过破碎虚空的门，但后半只脚，把他牢牢封锁在人间。
合体期巅峰大圆满半步大乘期！
武功到了蒙赤行这等境地，当然不会因此自怨自艾，察觉到自己终身无法突破后，把希望放在徒弟身上。
那位弟子就是庞斑。
天赋、心性、悟性、机缘，各个层面均超越蒙赤行的绝世天骄，从他二十五岁出道，三八双戟纵横天下，从来没有吃过亏，浩荡魔威镇压群雄。
蒙赤行甚至明确说过，庞斑三十岁的时候，武道成就已不亚于他。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庞斑坚持魔相宗的路，坚持精神驾驭物质，坚持密藏智能书，无论如何苦修，只不过是下一个蒙赤行，被彻底的卡死。
事实证明，蒙赤行的话很正确。
庞斑先是参考密宗心法，想以此补全魔相宗传承，随后以成为蒙元护法作为代价，借阅黄金家族嫡传绝学《长生天神功》，又在蒙元大军南下时领兵冲锋陷阵，感悟沙场血气，借机搜集中原武功密卷，挑战中原各路高手。
一次次激战，庞斑闯出魔师威名。
一次次悟道，庞斑越发觉得失望。
天地间好似存在一块枷锁，牢牢锁住他的手脚，遮挡住他的眼耳口鼻，给他一种便秘般的感觉，这种憋闷能让人彻底疯狂，庞斑近乎陷入疯魔。
就在庞斑想孤注一掷，挑战中原武林泰山北斗的时候，他见到了此生此世遇到的唯一能让他心动的女人。
慈航静斋传人，言静庵！
言静庵把庞斑请上慈航静斋，拿出祖传慈航剑典，红袖添香，一页页的为庞斑翻阅，同时送上绝世秘典。
——道心种魔大法！
看到魔门至高心法的刹那，庞斑找到打开枷锁的契机，也是在那一刻，蒙元失去了最锋利的矛，蒙元武者与中原武者的决斗，逐步落入到下风。
言静庵非常了解庞斑的性格。
庞斑绝对不会被感情束缚。
如果言静庵温言软语，用美人柔情请庞斑留在慈航静斋，话音未落，庞斑就会突破情劫，一拳把她轰杀。
言静庵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主动送庞斑下山。
她主动奉上突破枷锁的契机。
无论庞斑何等冷漠无情，他终归是血肉之躯，内心会留下影子，困住庞斑的不是言静庵，而是道心种魔。
这是言静庵的一场豪赌。
当然，筹码不是靳冰云，而是她的姐夫萧青梧，秘籍是萧青梧给的，以萧青梧的天赋，应该比庞斑更快。
就算萧青梧没能修成道心种魔。
就算庞斑武功彻底大成。
那又能如何呢？
难道庞斑会为蒙元做事吗？
言静庵巴不得庞斑修成绝学，彻底斩断一切俗缘，追求破碎虚空。
庞斑知道这些算计吗？
当然知道！
庞斑能拒绝言静庵的赠礼吗？
当然不能！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这是男人不能忍受的失败。
言静庵的意思很明显：我姐夫与你同时修行道心种魔大法，我觉得我姐夫的练功速度，应该比你快一些！
男人是受不得挑衅的生物。
尤其是心高气傲的魔门宗师。
自此之后，萧青梧隐居通辽，庞斑隐居魔师宫，萧青梧浪子游侠，对时局没有丝毫影响，庞斑绝代魔师，对蒙元江湖层面的影响甚至超过萧峰。
蒙元有密宗国师八师巴。
南宋有道门大宗师黄裳。
蒙元有里赤媚为首的八大护卫。
南宋有诸葛正我、元十三限、米苍穹、朱无视、郭不敬等高手，还有诸多江湖高手鼎力相助，比如唐老人，他们要么擅长用枪，要么擅长弓箭。
领兵冲锋，有诸葛正我、唐老人。
远程狙击，有元十三限。
指挥若定，有吴玠、吴璘。
再往后则是金国内乱，爱新觉罗氏取代完颜氏，占据北地江山，国号从金国改为满清，经过多年瞎折腾，终于露出了破绽，被南宋收复了齐鲁。
在此期间，江湖层面的事儿，言静庵几乎都有参与，她甚少出手，甚少出谋划策，主要担任侠客润滑剂。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和尚、道士、魔头、游侠、杀手、强盗、土匪、小偷，乃至于反贼，又或者双方有仇怨，言静庵总是能想到办法平息纷争，让武者们一致对外。
回想着言静庵的“恐怖”，庞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静庵啊静庵，倘若你专心练武，我该有多么开怀！”
“我多么希望决战对手是你！”
“只有你是我的知音人！”
“蝇营狗苟之辈，上不得台面，那些耍小聪明的，真是有够无聊！”
庞斑手指轻弹，催动内劲，把燕帖木儿送来的情报震成齑粉，窗户口恰好传来微风，把齑粉挥洒在风中。
方夜羽之死，庞斑岂能看不明白？
一、有人看上魔师传人的位置。
魔门中人自私自利、冷漠无情，但对道统颇为在意，大多会留有传承，即便是向雨田那种魔门邪帝，也会在破碎虚空前留下四个混账王八蛋，算是传承自家道统，对得起师门的栽培。
有方夜羽在，最终能够继承道统的必然是方夜羽，方夜羽死了，庞斑为了延续道统，肯定会再收个徒弟。
二、有人想逼迫魔师庞斑滚蛋。
实话实说，从庞斑出道开始，蒙元付出的资源，给予的礼遇，绝对称得上是礼贤下士，庞斑给他们的回报，不能说完全没有，却也不算太匹配。
尤其是在二十年前，言静庵用两卷武功秘籍，让庞斑隐居魔师宫。
此举引来无数蒙元贵族不满。
有识之士自然明白，庞斑是震慑敌人的核武器，但二十多年过去，蒙元那些有识之士，有的死在战争中，有的重伤病逝，弯弓射雕的一代天骄，早已垂垂老矣，甚至想炼丹求取长生。
蒙元朝堂还剩多少有识之士？
这些有识之士有多少话语权？
随着方夜羽身死，庞斑这些年为蒙元做的事，为蒙元培养的武者，基本上宣告为零，在蒙元的朝局上，有人以此作为借口，对某些人逐步发难。
庞斑知道这些事情吗？
当然知道！
庞斑是用铁戟打出威名的魔师！
庞斑是炼神八十多年的老头子！
庞斑拥有冰寒刺骨的绝对冷漠！
极致的冷漠，就是极致的理智。
庞斑并非只会抡拳头的武夫，他不参与朝堂之事，是因为他想把全部精力用于武道，不想胡乱浪费时间。
既然有人看他碍眼，庞斑正好舍了与蒙元的因果，不过，临走之前，要让某些混账王八蛋，知道“魔师”二字是怎么来的，庞斑可以离开蒙元，但不是被人赶走，不是夹着尾巴跑路。
“二十年没出手，世人已经忘记庞斑的拳头，罢了，为大元清除这些奢侈贪婪的蠹虫，算是最后的报答！”
“里赤媚多半是这么想的吧！”
“真是个不可爱的老朋友！”
“我或许应该再追杀他一次！”
走出房间的时候，庞斑想明白这件事的具体经过，露出淡漠笑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庞斑受蒙元数十年供奉，却不像南宋黄裳、诸葛正我、元十三限一般回报朝廷，让许多人极为不满；
二、有人想继承魔相宗道统；
三、这些人联手布局算计，利用南宋庆功大典谜案，算计死方夜羽，让庞斑失去弟子，不得不重新收徒；
四、庞斑这些年闲暇无事时，为蒙元培养诸多高手，这部分武者都是方夜羽的下属，随着方夜羽身亡，这些人成了无根之木，庞斑对蒙元的贡献，不能说彻底清零，至少清除了九成；
五、趁机发难，表面参奏庞斑，实则借机生事，攻讦朝中清流，庞斑是这件事的引子，不是最终的目的；
六、里赤媚察觉到这些算计的时候已经晚了，心知庞斑必然能够看破这些人的算计，也知道庞斑会借机斩断与蒙元的因果，孑然一身孤独求道；
七、自知此事无法挽回，里赤媚根据庞斑的性格设计出最后的计划，让庞斑除去蠹虫，缓解朝堂的压力；
八、庞斑能看出事情真相，或许会因此追杀里赤媚，这当然很危险，同时也是个机会，如今庞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出手追杀必然是全力施为，若是能逃脱追杀，武功会大有长进；
九、倘若庞斑没有追杀里赤媚，说明他心中挂念着一两分情谊，日后里赤媚遇到危险，还能有三分薄面；
不得不说，蒙元的腐化速度，快的让人惊心动魄，让人后背发冷。
朝堂倾轧的手腕，没有南宋那么百转千回，但这些人出手之狠毒、下手之血腥狠厉，真不愧是蒙元勇士。
就算用计，也是充满血腥。
一路用计，一路杀伐，无休无止。
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呼！”
庞斑吹了吹拳头上的鲜血。
从决定出手开始，至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他灭门十一家贵族，杀戮五百二十六人，终于发泄掉杀意。
“里赤媚，不来送送我吗？”
庞斑看向远处的旗杆。
旗杆后面闪出鬼魅般的人影。
“我先被人蒙蔽，又设计利用你，连续两次丢脸，着实无脸见人。”
“你做得对，我不怪你。”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我已经为你做完最后的事。”
“你找好传人了吗？”
“我已经把武道尽数传下。”
“不知是哪家的绝世天才？”
“等他们崭露头角再说吧！”
庞斑摆了摆手，潇洒地离开。
里赤媚面色阴晴不定。
“他们？说明不止一个，如果不是燕帖木儿，谁有资格继承绝学？”
“庞斑不会大费周章找寻天才，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物，无不是各大勋贵家族的子嗣，以庞斑的性格，多半是就近原则，教导同一家族的天才。”
“符合这个条件的天才……”
“或许与方夜羽有些关联……”
“难道是……汝阳王府！”
里赤媚不愧是绝顶人物，仅仅根据两个字，便分析出庞斑的传人。
分析完毕后，略带自嘲的笑笑，看向中原方向，面色略有些羡慕。
蒙元里赤媚，南宋黄裳，两人是最特殊的江湖武者，因为他们的心思并不在于武道，而是在于家国天下。
只不过，黄裳的天赋太高了。
无论多么不舍，终有离开之时。
自己呢？
自己未来究竟如何？
想到此处，里赤媚掏出酒囊，大口喝下两斤烈酒，这才舒服一些。
“混账！都他娘的是混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里赤媚仰天狂笑，笑中带泪，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看起来很狼狈，狼狈不堪中，又有几分独特的凄美。
争权夺利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蒙元崛起于骏马硬弓之间，靠着杀戮成就赫赫威名，但随着蒙元南下，见识过中原花花世界，见识过绫罗绸缎丝绸瓷器，见识过中原奢侈享乐，盘马弯弓的勇士，有几人能维持本心？
短短二十余年，纵横无敌、百战百胜的蒙元铁骑，竟有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的感觉，里赤媚乃有识之士，深知蒙元的弊端，对此越发觉得无力。
这不是里赤媚能解决的事情。
这当然也不是汝阳王、王保保等人杰能解决的事情。
想彻底解决这些矛盾，必须让蒙元铁骑南下，一举击垮南宋，倘若中途遇到严重阻碍，拖延时间越久，对蒙元的损失越大，最终后果难以想象。
即便是里赤媚这种人物，如果给他决断的权力，让他决定，到底是南下入侵还是休养生息，南下该打哪座城，休养该如何处理骡马市，里赤媚也会被搞得举棋不定，陷入无尽的纠结。
还是那句话，在滚滚洪流面前，单独某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赵高、蒙毅如此。
里赤媚、王保保亦是如此。
庞斑呢？
庞斑一介武夫，只知追寻天道，他属于武林史话，他是武林高手。
在里赤媚的算计下，庞斑离开前做了几件实事，杀掉一大批蠹虫。
现如今的庞斑，已经解开出身带来的一切枷锁，畅快的走在大草原上，身边跟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佳人身形容貌，与言静庵九成相似。
不是别个，正是靳冰云。
言静庵为庞斑培养的弟子，同时也是道心种魔大法的“魔媒”。
在庞斑的设想中，他先把靳冰云收为弟子，传授魔门绝学，随后把言静庵的影子倾注在靳冰云身上，让自己爱上靳冰云，两人的师徒关系，为爱恋蒙上一层阴影，添加几分百转柔肠。
这就完了吗？
当然没有！
此时此刻的靳冰云，只不过是爱而不得的女神，接下来，庞斑会找寻合适的炉鼎，也就是玷辱女神的黄毛，让自己产生嫉妒、怨恨等情绪，以爱情作为精神链接，趁此时机播撒魔种。
庞斑的爱意越是剧烈，对炉鼎的怨恨越浓烈，魔种发育越是迅捷。
以浓烈的爱意作为基础，完成独属于自身的道心种魔大法，也是震惊诸天万界绝世无双的“自绿神功”。
如果事情没有出现意外，庞斑会选定厉若海的弟子风行烈作为炉鼎，靳冰云会奉命去“勾引”风行烈，可惜时局变化太快，战神图录显露真身，南宋国师黄裳破碎虚空，更有两位神秘莫测的绝顶高手，与这些相比，风行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庞斑懒得去关注。
因此，靳冰云如今的身份，既是慈航静斋传人，也是庞斑的徒弟。
靳冰云确实是庞斑的徒弟。
这份师徒关系做不得假。
庞斑必须真心实意的教导，完完全全把靳冰云当做自己的弟子，如此才能有师父爱上徒弟的扭曲伦理，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对魔种的刺激越大。
庞斑不愧是魔门的“魔师”。
若论对于武功的创想，当真是离经叛道至极，把魔门的自私自利、偏执扭曲发挥到了极限，若是早生几百年，与向雨田论道，那该有何等精彩？
靳冰云亦步亦趋的跟着庞斑。
风华绝代的花容月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只有浓郁的愁绪。
幽怨的好似葬花焚稿的林黛玉。
庞斑忽然说道：“你回去吧。”
靳冰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你让我回到哪里？”
庞斑淡淡的说道：“当然是回你想要回到的地方，你可以回家，也可以回慈航静斋，可以纵横江湖，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咱们之间再无瓜葛。”
“你怎么……你突破了？”
“有些自以为是的蠢人，以为我离不开蒙元，想以此逼我为他做事，他的愚蠢行为，彻底解开我的枷锁。”
“恭喜师父。”
“里赤媚千算万算，算不到我把魔相宗传承，传授给了慈航静斋，这家伙这么聪明，临走还要算计我，我给他个小小教训，显然是合情合理的。”
“你不怕我彻底断掉传承吗？”
“魔门传承从来不是武功，而是诸子百家的思想理念，你跟随我两年，你可以拒绝学武功，但你拒绝不了我的一次次讲道，拒绝不了魔门理念。”
庞斑抬起双手，如妖似魔：“你应该知道我的计划吧？如果你真的按照计划执行任务，任务结束后返回静斋，你会做什么事？会不会拔剑杀人？”
“会！”
靳冰云斩钉截铁的说道。
庞斑笑道：“在慈航静斋传承千年的理念中，这叫做舍身饲魔，是毫无私利的奉献，并不会觉得愤怒，更不会有贞操观念，但你不是这么想的。”
靳冰云默然不语。
庞斑找个小土坡坐下，示意靳冰云坐在身边，进行最后一次讲道。
“你为什么觉得愤怒？
因为你是人。
你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你不是言静庵制造的傀儡。
你不是庞斑追寻武道的灵丹。
你怨恨命运，怨恨慈航静斋，当然也怨恨我，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我觉得这狠正常，恨意是一种力量。
冰云，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你何时有的这种情绪？
是在慈航静斋的时候吗？
当然不是。
你刚刚来的时候，表现得像是大公无私英勇无畏的英雄豪杰，似乎是被押上刑场，神情淡漠，无私无欲。
你甚至想拔剑杀我。
但是，现在的你，有了私心。
这份私心来自于何处？
当然是来自于我。
当然是来自于魔门理念。
我说过，你是我的传人。
王保保和赵敏接受的传承，是魔相宗的武功秘籍，是密藏智能书。
唯有你继承了我的理念。
讲道结束，你可以走了。”
庞斑潇洒的摆了摆手。
靳冰云并未离开，而是悠闲的看向远处的辽阔草原：“我想知道，如果我执行了你的计划，等我回去时，师父会怎么做？她能不能把我变回去？”
庞斑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永远不会小觑静庵的智慧，哪怕处于濒临死亡的绝境，静庵也能找寻到出路。”
“她会怎么做？”
“死亡！”
“什么意思？”
“世上最宝贵的莫过于生命，没有比生命更伟大的付出，她会在你踏入慈航静斋的刹那撒手人寰，用自己的生命向你道歉，认命你为新任斋主。”
“撒手法？”
“你是不是很好奇，撒手法是剑心通明之后的境界，仅次于闭死关，静庵杂念太多，做不到剑心通明，为何能修成撒手法？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请师父指点。”
“因为你师父继承的不是慈航静斋的武功，她践行的是静斋理念。”
“多谢师父解惑，再见！”
靳冰云头也不回的离开。
庞斑伸手入怀，掏出一对绣鞋。
这是靳冰云的鞋。
这是庞斑最后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