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不假思索的回答。
“看到信号开始算，大约半个时辰怎么也到了，但我倾向于有了周密计划后提前进宫，宫里有好几个地方可以潜伏，潜伏几百个人问题不大，调度转移也容易。要是看到信号我才进地道，我会担心地道出口等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朱允熥心里一跳，完全明白韩信所说，这是战场由我预设，而不是被情势调动赶赴战场的意思。
“明白了。”
韩信笑笑，颇为感慨。
“我从北平来应天府述职时，绝想不到是眼前的情形。”
朱允熥心想可不是，我也没想到，顺着韩信的话风接着问。
“先生对眼下局势怎么看，本该早点儿请教先生的，只不过前段时间被各种各样事牵着鼻子走。”
韩信稍微沉吟一下。
“我和燕王不是一起回应天府的，他要晚两天到，我听说他带着世子和朱高煦回来，第一个念头是他想要搞事情；因为他若是送朱高煦回大本堂就读，一个人来送就是了，不必劳动世子也离开北平来应天府，正常情况应该是世子留守，这样北平才安稳，但燕王不顾这个了。”
朱允熥心里啊的一声，承认自己从未从这个角度来衡量四叔朱棣的决心，果然很有意思，但这只说明他有决心而已，检讨来说还很蠢，聪明的话岂不是应该留朱高炽在北平，毕竟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搞事失败就真的一锅烩了。
“这好像不说明什么问题吧？”
韩信轻轻哂笑，接着说。
“我想在这个时候，世子是燕王手中最强的手段，他不能不用上，这话怎么说？你皇爷生的儿子除了殿下的父亲外全都是人渣，有种说法是皇帝为这个原因才选殿下二哥做太孙，燕王自然也听到也看到了，又恰好世子才智德都极为杰出，所以燕王带世子见皇帝，隐含着这个意思，就算我不成，等我死后你嫡长孙也是继承大明的不二人选。你要喜欢他做大明的皇帝，必先让我做皇帝。”
话说到后半截，韩信装出朱棣的腔调，也说得上是惟妙惟肖了。
朱允熥听得心惊，跟朱高炽打过几回交道，深感他除了有点儿肥胖脚似乎小有隐疾外，才学和见识比朱允炆和自己毫无疑问强多了。
自己都觉得朱高炽杰出，皇爷会没感觉么，他不会因此考虑为了确保朱高炽成为大明皇帝是不是必要让朱棣先当上皇帝？
“先生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担心。”
韩信叹了口气。
“很可能这么做也没成功，所以才有那天晚上的事。”
朱允熥心头一震。
“先生还是认为那晚上的事是燕王主导的？现在已经查明，叛乱的人就是傅友德冯胜两家，他们联手出人出钱，和应天府当地的劣绅配合，一起谋划和实施了这件事。”
韩信有点儿不耐烦的摇头。
“叛乱的人绝大部分是傅友德冯胜他们两家的不假，但他们两家可是被锦衣卫严密监控的，他们也没有胆子，真正幕后指导，下场做的，必定另有其人。”
朱允熥承认的确是这样，李景隆其实是个枢纽，通往谁，谁利用他使所有的力还真不好说。
“当时带刀侍卫已经死伤七成以上，贼人要是再发动两次冲锋，防线就基本上垮了，这时候赶来的却是四叔带着正经八百的援军，没他皇爷早垮了。”
韩信仿佛被噎了一下，有点儿艰困的点头。
“这取决于他当时的选择，他可以指挥那支队伍强攻进去，也可以把一切撇清，摇身一变变成救驾的大功臣。”
朱允熥心想那是后军都督府的一支部队，你这么说倒好像指控后军都督府也有人参与了叛乱，但竟然在锦衣卫严密调查十几天后一点儿也没有关于他们参与事变有份儿的证据被挖掘出来，这太难了，但谁又能说得清呢。
一切都太乱了，太乱了。
“那现在他什么也没得到，等于说他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韩信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还不明白吗，事情只是进行了一个阶段，还有第二个阶段呢，我募到的那四百多人，以及找到通向皇宫的地道，就是为此而预备的。”
朱允熥仿佛明白，又觉得不大明白；隐隐的想到这韩信果然谋略超群，但情商还是一如既往的低。
假定四叔在皇宫里再来一遍，指挥许多兵马冲进西宫，想要胁迫皇爷立他为太子，然后你韩信忽然带着这四五百人赶来护驾，而且击退了四叔得以护驾成功，你以为你立了大功啊？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这几百人是怎么来的，以及是怎么来的。
根本就解释不了嘛。
解释不了，好，来人，拿下，全都推出去斩了。
“这样不行。”
韩信听朱允熥说不行，一下愣住。
“为什么不行？”
朱允熥也愣住，这还用得着解释吗？
然后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
韩信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脸上表情变了好几变。
“我明白了，殿下担心得有道理，但有道理得不多，试想当那不论是谁的兵马已经攻进了宫里，皇帝被杀或被威胁退位，殿下在一旁有更好的法子么，三寸不烂之舌令那个犯上作乱的人痛感惭愧，放下刀剑，撤回兵马么？”
朱允熥打了个寒战，想象自己站在朝堂之上，周围全是乱兵，刀出鞘，枪挺前，皇爷面如死灰，就算他英雄一辈子，这时候面对叛军都攻到面前，除了沉默保持尊严之外还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禅让还是太上皇还是人头落地，总有一一款适合。
啊，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知道到底是谁的家伙终于站在了最前面，看得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朱允熥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快感。
恐怕只有到那一刻，应天府之变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才最终落定。
对，韩信说得对，都到生死关头了，还在想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支队伍反杀了对方，皇爷如果这时候叽叽歪歪，我就应该丢了他鸟位，让他住冷宫！
朱允熥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离大谱。
“你已经肯定会有类似玄武门之变那样的事变，这是专门针对这样的情景而做？要是并没有，反而是咱们提前潜伏进来的人被侍卫撞见，这如何说得清？”
韩信摇头，带着点讥讽的滋味问。
“殿下，你不想自己手里有这支队伍么，你不想在需要的时候这支队伍出现在你面前么？”
朱允熥真想说“不想”，似乎也不那么轻易说出口。
但什么时候是“需要的时候”？